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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化作短歌行 (六月禾未秀)


  
  我摇摇头,“他一定恼我不肯信他……天下是个大局,谁不是其中的棋子呢,睿智如他,一样不能抽身事外。我宁愿做一颗棋子,并非为了报恩,而是因为……他在局中。即便不能与他并肩作战,我也不能只是一个旁观者。”
  
  赫连按着辔头,沉默良久,“我在长安第一次见到大哥,那时他还是个少年,我也很小。他站在一群人中间娓娓高谈,四座无人能与之析理,就好像……好像珠玉遗落在瓦砾间。我还同少傅说,今日得见神仙中人。”他抬起头,歪着脑袋看着牧哥哥的背影,“敏敏,你们都是我第一眼看中的人……以前和小杜说起,她说,那些惊鸿一瞥都是因为前世的宿缘。我不管是宿缘还是业怨,总之,你们都是我赫连翀一眼就认定的人。”
  
  我笑起来,“那么小杜妹妹呢,二哥也是一见钟情吗?”
  
  赫连与我相视而笑,“小杜她……不是。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受了重伤快要死了,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便昏厥过去,哪里分得清她是老是少,是美是丑……”提起小杜,赫连的眼光里便会泛出温柔神色,俊颜也为之生动起来。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谐谑道:“难道二哥也是为了报恩?”
  
  赫连摇摇头,含笑看着前方,眼神分外清明。女子如水,是致弱之物,但日久可以穿石,无坚不摧。
  
  我微笑着调开视线,看见夏生抱膝埋头坐在车夫边上。事情告一段落,出来这么久了,他嘴上不说,但一直都在担心家里的状况。“二哥,求你件事。”
  
  “什么?”
  
  “夏生这趟被我牵连,回宫以后只怕出门不便,你替我安置一下吧。”
  
  “这有何难。天气热了,大哥早就搬出温泉行宫,住到长安城里去了。我们回宫前去西市绕个弯,等你放心了再回去。”他撒开缰绳,伸了个懒腰,将手枕在脑后,“白石草堂里的书架子我甚是想念,何必急着回去看他的臭脸,不如就多玩儿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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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路难,归去来。出了秦岭,大道如青天。赫连飞鸽传书,已着人将夏生的家眷接回光德坊,一路无话,免去许多辗转,不出几日便抵达长安。
  
  我哪里还有心思游玩,只想早早安置了夏生和邢嫂子一家,回宫领罚。从青绮门入城,素日川流不息的长安大街今天恁地只有寥寥几个行人?大道两侧绿槐高柳,中有净沙铺街,向路人打听,才知皇帝今日出宫巡城,车驾才打此地过,看热闹的人都络绎尾随,往前朝大司马府去了。
  
  赫连歪着嘴角,朝夏生挑挑眉毛,一副好像很了解皇帝恶劣品性的模样,似乎在暗示他,你小子完了。夏生见状脸都白了,惶惶不安地看着我。我瞪了赫连一眼,安抚夏生道:“小哥哥放心吧,皇上从不迁怒及人,有错我一个人揽着。”赫连耸耸肩,笑嘻嘻看着我俩,仿佛在提醒我,实在高估了自己的份量。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如今自身难保,倘若罪及夏生,我真不知道要拿什么来保他。
  
  咬咬唇放下车帘,心中蹀躞不下,马车未久就进入西市。羽林军将拥挤的人群挡在巷子外,连房顶上都站满了持弓的侍卫。好不容易分出一条道路,赫连手持腰牌高喝一声,为首的认出是大夏王,连忙放行。
  
  步行至草堂门外,那日连夜出走,都不及细看,大门还是原来的样子,门匾因为过于陈旧,早年就被拆了下来。往事如飞鸿印雪,依稀浮现。
  
  我们被拦在门首,进门通报的侍卫不多时便折返回来。我强作镇定,跟着赫连入门穿廊,过前后厅。永平站在院门外正要往里送茶,见我低声惊呼道:“啊呀,夫人,您可算回来了!”
  
  院子里很热闹,隔着门缝就听见里头有人在谈论老庄和儒家的经义。四人随永平进院,大树下搭了几张凉棚,或站或坐挤了不少人,看样子多是这间学堂的师生。邢嫂子的儿子彼时正站在院子中间与人析理,对手显然已经式微,看不出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慧齿。一派融融景象,大家正在兴浓处,被我们四个不速之客打断。那孩子看见我和夏生,微微颔首招呼,我点头回应,想来夏生一家都好,心才略略安下。
  
  拓拔烈玄袍玉带坐在绕廊的紫藤架下,一手翻着学生们的文章,一手垂在膝上盘玩一物。黑色的穗子从指缝里流泻出来,衬着他手上的肤色如羊脂一般。他撇过脸,目如岩下电,正对上我的视线。我鼻子一酸,各色滋味涌上心头。
  
  赫连看看他,又瞧瞧我,傻笑了两声,挤过一群儒生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皇上,夫人平安归来,臣弟不辱使命,特来复命。”
  
  拓拔烈的目光始终不离我半分,半晌,才缓缓开口:“朕看见了,复命复到这里来,真是难为你们了。”
  
  我暗暗在袖子里搓着手指,旧账未了,又添新罪。儒生们让出一条路,我硬着头皮走到他跟前,“皇上……”
  
  双膝才沾地,就被他叫了起来,“来得正好,来看看学生们的文章。这里有两篇,朕还真是难以决断。夫人主持过御前射策,来看看今日谁能拔得头筹。”我咂巴他话里的滋味,不咸不淡,可一对上他的视线,碧色的眸子里却满是“别丢人丢到外面”的嫌弃神色。
  
  我小小松了口气,如今他还肯在外头给我留几分颜面,事情总还没有到难以收拾的地步。永平着人又摆了张桌案,我小心翼翼挨坐到他身边,心不在焉地看着呈上来的文章。
  
  拓拔烈今日以《冰壶》为题,儒生们仓促落笔,文章良莠不齐,但也不乏佳作:内怀冰清,外涵玉润,有人喻君子之德;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也有说为官之道……拓拔烈以为最佳的两篇文章,一篇字迹熟悉,是杨桢的无疑。他这回又立了功,正随侍帝侧,俨然一个心腹宠臣。另一篇署名季夜,似乎便是夏生曾经提起的那个落魄书生。
  
  牧哥哥呈上降书,拓拔烈看上去很高兴,重提封侯之事。牧哥哥再次婉拒,拓拔烈亦没有勉强,最后为他在兵部安插了一个侍郎的职位。接着又召夏生近前问话,还赞他学堂办得好,是在为代国培养人才。我偷眼环顾四下,人人能感皇恩浩荡,原来他就只在生我一个人的气。
  
  “杨学士的文章如锦缎,无处不华美;季夜的文章嘛……真如一盘散沙!”拓拔烈眺了我一眼,我连忙挪开视线,埋头看文章。“……却常常能淘出金子来。朕先前允诺过,今日广闻第一、辩才第一、文章第一,朕皆有赏赐。依夫人之见,谁能得这文章第一?”
  
  “臣妾看着都好,连皇上都挑不出来,臣妾就更没有主意了。”
  
  “夫人不是向来有主意?”他话里有话,我挪挪屁股,如坐针毡。“朕非要你选呢?”
  
  我扁着嘴,摆出杨桢的一篇,“这篇文章处处为民。”又摆出另一篇,“这篇文章处处谏君。两篇都好,臣妾实在不知道哪篇更好……臣妾只知道哪篇更难。”
  
  “哦?”拓拔烈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为下容易,犯上难。臣妾觉得,敢于冒犯陛下的,比较难吧。”
  
  拓拔烈轻勾嘴角,“看来夫人深有体会。”我又一次深深埋下头,听他下结论道:“夫人说得有理,今日文章第一,当数季卿。”他看向杨桢,“杨学士没有异议吧?”
  
  杨桢拱手,“臣心服口服。”
  
  拓拔烈点点头,转脸对一个正在探衣扪虱的男子道:“季夜的名字朕听说过,崔司徒曾在朕面前大力保举过你,季卿可是季渊的挚友?”
  
  “曾经是。”男子直言不讳,“草民秉性疏懒,心胸狭隘,不适合为官。尝闻司徒大人升迁,不喜反忧,恐怕他不好意思独自为官,非要拖着草民下水。就好像厨子耻于独自庖解,非要拉个祭师帮忙,自己手持屠刀不算,还要害旁人沾一身腥臊,故草民早已与他绝交了。”
  
  拓拔烈抬了下眉毛,朗声笑道:“你的‘七不堪忍,二不能为’朕读过,要是今日封赏你一官半职,朕也要被你骂做俗人了。人各有志,季卿不愿入仕途,学堂里能有你这样的先生,亦是代国之福。朕既许下承诺,不知季卿想要什么赏赐?”
  
  男子拢了拢敞开的衣襟,拱手言道:“草民曾听司徒大人提过,陛下书道一绝,今日侥幸文章第一,应该可配书道第一吧……”他瞟了一眼拓拔烈手里正挥着的折扇,“草民斗胆,请皇上赐下手中的墨宝。”
  
  拓拔烈举扇看看,笑意更甚,“季卿果然好眼光,可惜这扇是夫人相赠,并非是朕题写的。”那是我早年仿照他的笔迹题写的《短歌行》,可哪里是我相赠的,分明是他不问自取。拓拔烈眯起凤眼看我,阴侧侧挑衅道:“不过这扇旧了,是该换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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