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慷慨怒词,姜皇后脸色大变。穆尔楦听完,本应该像平常女子一样跪地认错,可她穆尔楦岂是平常女子。
穆尔楦看着姜皇后道:“如果尔楦没有猜错,其实,皇后你早就知道凝贵人与此事无关。”穆尔楦停了下来,上前走了几步,继续说:“可是皇后你,处处精心算计,认为除去凝贵人,方可安稳就寝,可是皇后忘了一件事,就算今日少了一个凝贵人,难保他日不会再有第二个凝贵人,但是皇后若能保凝贵人周全,相信凝贵人定会万分感谢皇后,两者孰轻孰重,想必皇后会分吧?”
孰轻孰重,穆尔楦所说的确属实,皇后不傻,岂会不知道穆尔楦想说什么。若她姜皇后今日可保宝儿,他日必可纳为所用,姜皇后不说话,穆尔楦也不说,二人心中有下着一盘棋局,就看最后,谁输谁赢。
就在这时,通报的公公领着几个公公急忙的跑了进来,浑身都湿了,怕是外头的大雨给淋了,跪在地上慌慌张张的说:“奴才参见皇后娘娘,楦嫔娘娘。”
“本宫叫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姜皇后问道。
“回娘娘的话,奴才奉旨去清心阁搜查,在清心阁的后院搜到了这个。”说着就叫后面的公公将端在手里用布罩着的东西承到皇后面前打了开。这一看,险些吓着姜皇后和穆尔楦。那是一件染了血的粉红色长袍,胸前和手领子上都是红色的鲜血。
穆尔楦不敢相信,吃惊端详起那件染了血的衣裳,这衣裳,的确是宝儿之物,穆尔楦说”“这怎么可能?”
“此物本是埋在后院之中,幸好今儿下了一场雨,给冲出来了。”那公公继续叫另外一个公公也将手中的物件端到皇后面前。然后战战兢兢的说:“奴才在搜查的时候,在凝贵人的房间里还搜到了这个,是.......是寒花散。”
“寒花散?此药乃是宫中的禁药,凝贵人从何得来?”姜皇后吃惊的问道。
寒石散,乃是大临皇城中的禁药,此药服用过多变会迷乱心智,导致出现幻觉,连续服用数月,性命难保。前朝一位贵妃,为了博得先皇的宠爱,可惜却因莫须有的罪名空守行宫,便日夜服用此药,导致心脾交瘁,猝死在宫中。该药被视为皇宫禁药,就是不希望此事在发生,导致宫中乌烟瘴气。
“奴才......奴才不敢问。”那公公有些犹豫。
姜皇后道:“你是奉了本宫的令,何来不敢?”
“回娘娘的话。奴才本打算将凝贵人带来问话,但是......寿阳宫的女官叶娇奉了太后的旨意,把凝贵人带去寿阳宫了。”
看来太后已经捷足先登了,姜皇后有所犹豫,她姜皇后纵使是后宫之首,可那毕竟是太后。
穆尔楦看出了姜皇后的心思,一面是自己的威严,一面是太后,终究是人,本要为难。
姜皇后说:“就算本宫想帮,可除了人命,还有那寒石散,如今太后插手,进了寿阳宫,除了一死,就是冷宫了。”
死?冷宫?这一劫,宝儿终究是逃不掉。
穆尔楦跪了安,出了长春宫,大雨下得很急,谷雨在外头已经等候多时了,叫自家小姐低头不语的,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竟不顾那大雨,若不是谷雨撑伞之极,穆尔楦怕是不知不觉就走到雨中了。
谷雨担心的问:“小姐,怎么了?”
穆尔楦不说话,神色恍惚,走起路来,都显得那么有气无力。
“小姐,究竟皇后说了什么?”
“谷雨啊!”穆尔楦叫了声谷雨,继续说道:“你说,是不是在宫里头,做错事,就一定要死吗?做错事,是不是一定不可原谅?错了,就是错了吗?”穆尔楦声声是苦,夹杂了不知多少情。
雨儿下着,时不时的夹杂着些许的雪花,随着风儿,偶尔飘落在肩上,湿了衣裳。
穆尔楦明白,如今之地,岂非锦江,她穆尔楦不相信命,却不得不信,当日进宫,赠与宝儿金钗,欲使宝儿得到隆恩,成为了今日的凝贵人,荣华富贵,她穆尔楦以为,这就是女人一生追求的,但若是那日,穆尔楦不赠与金钗,宝儿也不用受此苦,或许今日的宝儿早已得了自由。
那日回到宛宁宫,穆尔楦身子着了凉,太医说是受了风,可是只有穆尔楦自己知道,这是心里的病。
那晚,谷雨告诉她,太后下旨,将凝贵人打入了冷宫。其余的,谷雨便没有打听了,只是宫里第二日传凝贵人杀害邬嬷嬷在先,杀害戴嬷嬷在后,又因服用宫中禁药寒石散被打入冷宫,此事传得宫中沸沸扬扬。
而第二日,尤筝就来了宛宁宫,与穆尔楦说:“说宝儿昨天被带到寿阳宫后,太后咄咄逼问,宝儿便说出了实情。说那晚去过寿阳宫,只是不慎推到了邬嬷嬷,导致邬嬷嬷头部出了血,之后就害怕速速离开了,太后问宝儿那晚为何去寿阳宫,宝儿最后说是去取寒花羽的种子,可宝儿那知道那个寒花羽的种子是寒石散,宝儿说是寿阳宫的一个叫明月的宫女给她的,说那东西是香薰,皇上甚是喜欢,只有寿阳宫才有,所以才向明月取了些,却被邬嬷嬷瞧见了,此事也就发生了,可是......”
“可是什么?”穆尔楦依靠在床榻上着急的问。
尤筝继续说:“可是这寒石散乃是宫中禁药,寿阳宫岂会有?太后动怒,说宝儿满口胡言,寿阳宫不仅没有寒石散,就连宝儿口中所说的那个叫明月的宫女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至于长春宫的戴嬷嬷,太后一口断定是宝儿逃跑出清心阁将戴嬷嬷杀害的,宝儿极力否认,可是太后却认为宝儿患了失心疯,下旨就把她打入冷宫了。”尤筝越说越伤感,真为宝儿心疼,好端端一个女子,岂会杀人。
明知宝儿一事,穆尔楦疾病缠身,竟吞了一口鲜血,散了一地,尤筝吓了一跳,赶紧叫来谷雨请来太医,尤筝抚着穆尔楦依靠在床沿,穆尔楦虚弱消瘦,面目苍白,几个宫女在旁边不停的温着暖炉子,尤筝抚着穆尔楦,眼泪落了下来。
穆尔楦艰难的说:“不会是宝儿的,宝儿的为人......你我都知道,定是中间......出了岔子,绝对不会是宝儿,不会的。”穆尔楦喘着气,脸色苍白无丝,心里还系着宝儿。
尤筝说:“尔楦,你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宝儿的事你放心,我会去求太后,求太后明察,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好吗?”
“我岂能放心的下,宝儿待在冷宫一天,我就担心一天。”穆尔楦握住尤筝的手,满眼忧伤的看着尤筝:“筝儿,你知道吗?我姑姑,就是在那冷宫.......了却一生的,一生繁花似锦,一缎白绫,藏了一世的苦,冷宫里的寒,寒的透彻心骨,你我,又岂会懂?”
世上之事,三言两语,道不明,说不清。
不管情,不顾恨,满墙苦,无人诉。
在这红墙绿瓦的大临皇城中,多少女子有苦难言,含冤此生,谁又愿意静下心来听那一言两语呢?日夜,奔走金冠地位,为博龙颜一笑,谁生谁死,又有何重要之言。
穆尔楦不甘,同时红墙内的苦人儿,为何,总有不同。她穆尔楦希自己是一男子,行军领兵,展心里一报复,何苦在这皇城里,数日盼月。
第十九章:宝儿(二)
数日之后,冷宫里。
宝儿在冷宫的西苑,哪儿要更冷,宝儿坐在满是雪的庭院里,望着天空出了神,眼里空洞无神,眼里究竟是天空,还是心中的伤呢?待在冷宫数日,似乎是不再有任何希望,唯有念着自己爹娘,才有勇气活下去。
“嘎...”那扇破旧的红木门缓缓的被推开了,除了送食的宫女,那红木门这个时候是不会打开的。那一瞬间,宝儿多么希望是传旨下来,可以离开这冷宫。
直到看见那人进来,心里还是高兴的,可当看到......那人手中端的一壶酒,宝儿才知道,期盼到了头,注定如此了。
宝儿笑起来,笑得很美,美得,却是那么忧伤:“宝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你了,你能来,真好。”那笑容,谁也抵不过,暖入心底,美得动人,美得心伤。
这一天,终究逃不过。
那一瞬间,满城伤痕,两个女子的对视,是多少情与恨。一个满目笑容,一个,面目冷----酷。
而一个女子的一生,就这样埋藏了。无论过去,终究是苦。
酒杯一落,碎了一地,那故事,再动听,人,也已去,弹起思亲曲,难以再报父母恩,那一块母亲所赠的透彻的白兰玉紧紧的握在手中,终未放手。
她说:“宝儿真的好想像风筝一样,随风起舞,飞得很高很高,看看宫外,看看繁花似锦,甚至,想知道现在外头的天是不是也像宫中的大雪天一样那么冷,那么渗人。不过宝儿想,宫外一定很暖和,就算在冬天里,也一定开满了花。”那个时候,她真的很美。牵动了穆尔楦,牵动了尤筝。
如今,她已化作风筝,飞向宫外,看看那在冬天里满地盛开的花儿。
终于这一天,还是逃不过天命,终究这一天,还是盼到了自由,只是这一天,却是如此的冷,大雪像是着了凉,纷纷落在她温暖的身子上,成了一席白色的冷毯子,笼住了悲和欢,残缺一生,一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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