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着头的流翠浑身打了个冷颤,她猛地抬起头来,愕然道:“洪娘子?”
娄锦点了下头,“洪娘子可是白太姨娘身边的红人呢,而这一场悲剧原也不会实现,如果万宝儿没有设计让万山前去侮辱我娘,万山不会死,洪娘子不会改嫁,更不会处心积虑地想要保住自己。如果……”她转而看向流翠,此时的流翠,蓬头垢面,可怜的模样仿佛一只跪在地上的可怜小狗。
如果流翠能不背叛她,她娄锦也不会对她使出这样的招数。
可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流翠怔怔地望着娄锦,心却不可抑制地如寒冰一般陷入地窖。
她突然想起,那一场阴谋,她虽不是很甚明白,可也猜出了端倪。
而她没有阻止……
这是天理报应吧。
她颓然地站在那,目光呆滞,犹如一只被扒光了毛的孔雀,再没有任何睿智的表面,再没有什么精明的双眸。
娄锦转开目光,看向那浑身颤栗的白太姨娘,她接下来的话,或许更让白太姨娘震惊。
不过,她确确实实想让白太姨娘明白,那样的高高在上,那样的不可一世终将会被打破。
“知道娄世昌怎么去世的吗?那样突然?”
白太姨娘那苍老的眼猛然一阵收缩,她惊愕地望着娄锦,摇头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娄世昌的去世,能动手的也只有一人。这人我无须多说,想来白太姨娘心中一惊有了底吧。”
白太姨娘如同木偶一般,狠狠地倒退了两步,身子抵着那冰冷灰败的墙,颓然地犹如一团荒泥。
“娄锦,是你,是你指使的对吧?”白太姨娘发疯了一般,蓦地冲了上来,双手抓住木柱子,张牙舞爪地伸出满是污垢的手。
可无论她的手伸地有多长,总是够不到她。
可明明,娄锦就在她的身前,只差毫厘!
娄锦朝她笑了笑,“你也无须如此激动地要感谢我,其实,我已经放过了你,因为你是娄阳的亲生母亲,他纵再没有人性,可他孝顺。”
她道:“很快就秋后了吧,再过多久呢?半个月不到吧。”她自言自语着,可这短暂的适度停顿的语气却让众人都浑身一寒。
秋后,秋后问斩!
娄锦想了想,见白太姨娘一众人脸色刷白,又道:“你们这些人也不用觉得委屈,留下来的均偷偷卖了娄府不少东西,更有甚者,已经拿到娄府的房契,木管家,是吧?”
木管家浑身一颤,震惊不已地望着娄锦。
白太姨娘望着对面牢房的木管家,那已经绝望的心再一次被狰狞地撕裂开来。
娄府,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已经腐败不堪的府邸,还以为是如何珍贵?娄阳要为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娄府上下早就被蛀虫一点一点啃噬,而你这个坐在娄府中心位置的女主人,便是你那样教导你的儿子,使他走向了这条末路,没有任何回头的机会。”
她停了下来,顿时觉得可笑了起来。
她这个做孙女的,说教起自己的奶奶了。
讽刺的笑容,讥诮的口吻,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才缓缓道:“我很想见我的亲生父亲,更想知道,你究竟把他教育地如何狼心狗肺,所以,行刑那日,我便在闹市上等着他。”
话一落地,她转身离去。
身后惊天动地的哭声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那守在外头的狱卒惊地立马朝里走,却见娄锦脚步缓慢,行动之间扶风弱柳,她朝他隐隐一笑,便朝外走去。
那笑容虽如阳春白雪,可狱卒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忙朝里走。
昏暗的天牢里,只见一群人均跪下痛哭,那一些本已经麻木的众人此番全都以头抢地,血流如注。
他愕然地站在那,说不出一句话来。
娄锦究竟和他们说了什么?
出了外头,清冷的风扬起她的发丝,浓密的睫毛扇动,她望着天空的一轮凉凉的太阳,心中闪过一阵激荡。
可惜了,娄阳没听到她方才的那一段话,不知道他若是明白其中的曲曲折折,会不会当场吐血而亡。
她陡然觉得,这世上,欺骗比虐杀更有杀伤力。
流萤在她身后走着,她心中的压抑也在这一瞬冷风拂面之时,缓缓释放开来。
她终于明白小姐为何走这一遭了,长年的压抑,长年的算计,让她处在了一种极为阴沉的世界中,如此,小姐才能真正地放开,却迎接全新的人生。
娄锦笑着看向前方,道:“流萤,我们去望江楼上吃点东西,许久没出来,人都要霉了。”
马车这会儿往望江楼的方向而去。
望江楼居于闹市的中心地带,这儿时常能看到百姓们或是忙碌或是休闲的生活状态。
娄锦空着的时候也喜欢到这里来看看,就如上次,见到了那对夫妻,还有那个伶俐的女娃。
那是她头一次将滴血验亲在众人面前展现。而后来没想到被广泛应用了……
望江楼的掌柜的见着娄锦来了,忙引了娄锦上二楼的雅座。
娄锦点了几盘菜,不多,她与流萤二人吃足矣。
纵是如此,掌柜的也笑脸相迎。
流萤坐在娄锦面前,娄锦道:“今天你也别拘谨,想来你年纪与我差不多大,我若是没经历过那些,定活得没心没肺,哪能天天如此拘着。”
想着小姐解开心结,流萤心中也是一喜。
这便道:“小姐,这位置真好,您看,这可以看到川流不息的人群,还能看到江面上的桥和江面上的游船。”
娄锦笑了笑,这望江楼以望江二字而得名,据说每个厢房都能看到江水,但能同时看到闹市和江面的却少之又少。
这儿,果真是个好位置呢。
“咦?”
流萤指着一个方向,道:“小姐快看,是上次跳江的妇人铁氏。”
顺着流萤的方向看去,那唤作铁氏的妇人正搭着一个小台子,上头写的是渡问生死,算命驱邪八个大字。
娄锦放下碗筷,便站起来细细观察。
那是在临近桥的下方,江岸上。
一个小小的台子,铁氏坐在那段生死,过往之人纷纷朝她问东问西,临了她还送上了相国寺的符。
众人一见那是相国寺的符,纷纷都出了银子。
而铁氏身边的女娃递着那符一个一个地送了出去。
娄锦讶异了起来,这对母女竟做了这营生。倒是新奇地很,可是那相国寺的符,可不容易拿到。
她记得,相国寺对外卖这些寺中的东西很是严格,必是寺中的僧人而且要人品端方,表现良好才能入这红尘中来。
而今日,这卖符之人却是个妇人,先不说她这符是真是假,单是她这份胆识也过人了。
娄锦让流萤留下来吃饭,她便先走了出去。
走到那小台子前,娄锦便问道:“不知道娘子以为姑娘我命相如何?”
她的声音靡软,富有令人沉醉的魅力。
铁氏微微一愣,随即抬起头来,见着娄锦,她惊喜道:“原是恩人。”
她忙笑道:“春桃,快,把凳子让出来给恩人坐。”
娄锦摆了摆手,对着那叫春桃的女娃笑了笑,便道:“我只是看你这生意不错,便来看看罢了。算是光照你,你就来给我算算。”
铁氏面上的笑容有些发窘,她认识眼前的女子,自那日周围的百姓们的一字一句中,她便明白眼前之人乃是娄锦。
既是娄锦,那样大富大贵的千金小姐,又何须来听她满口胡言。
娄锦也不啰嗦,就坐了下来。
她的眼睛一转,视线扫过那相国寺的符,心中一阵惊讶。
这符虽不是真的,却足以以假乱真了。
铁氏有些诧异于娄锦的姿态,平易近人,丝毫没有架子,仿佛她只是一个过客一般,等着她说些什么。
铁氏笑了笑,果真认真地看起了手相。
这手,她几乎怔住,只这么一看,她便目瞪口呆,一双眼几乎要掉出来一般。
椅子下似乎有一把火烧着,她猛地站了起来。
诧异不已地望着娄锦,这不可能的……
她自小与爹爹学习了不少看相的法门,虽女子不好做这口营生,可她学这一门一直以来被父亲称为学有大成了。若不是与夫君和离,她怕也用不上这个了。
她顿了下,道:“小姐,您,您这脉相本应该……”她没敢隐瞒,不错,按照娄锦的脉相,早应该在十二岁左右便生出了不少事,到如今的岁数,应该是强弩之末了。可当今娄锦的声势如此浩大,便是京中百姓都以见过娄锦一面而津津乐道。
娄锦的手相已经与她现在的一切背道而驰。
铁氏根本无法通过手相来观察娄锦的未来。
她愕然地摇头,却想着要早点回去问一问父亲,究竟是何原因,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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