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便派人分别守在藏空府邸和相国寺外,看看有什么动静,暂时别打草惊蛇。”逼急了,不知道娄阳会做出什么事来。
便是那一次娘中了蛊,可也没少娄阳的一份功劳。
她曾经在想,娄阳,他因何能自私自利到这一步,有许多话,她其实很想问那个人。
天牢,她是不是该去走走了。
思及此,娄锦缓缓站了起来,换上一身碧青,她朝外踱去。
流萤与她一道上了马车之后,便见娄锦安安静静的,一双杏眼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去天牢。”她如此说着,流萤便是一愣。
她抬头看了眼娄锦,不禁想起了流翠。
流翠的肚子据说也不小了,如此呆在天牢,不知道……
“小姐,您去天牢?”
娄锦笑了笑,抬手撩开窗帘,眼看着外头的纷纷闹闹,道:“去看看而已。”
闹市之上,人群纷涌,热闹地比肩继踵。
今日的天空白蒙蒙的,看不到什么碧净的天空,热人群依旧热闹着。
风冷冷地刮了进来,娄锦的手脚微微有些冷意,她道:“这外头都这样冷了,不知道天牢里头是什么模样。”
她放下窗帘,闭目养神着。
天牢近在眼前,两边守备的士兵见到娄锦,这样熟悉的美丽容颜,他们一见到便感觉头皮发麻。
每次这位小姐一到访,总感觉要出点什么事来。
两人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只简单地盘问了句,便让其中一人带着娄锦和流萤入了天牢。
那带着娄锦进去的狱卒想着这回一定要看牢了这位小姐,可莫要出一点点纰漏。
昏黄的火把将前方的黑撕裂了开来,依旧是灰黑的墙壁,难闻的气味,两边虽有火把照明,可这里头却依然给人一种潮湿阴暗的感觉。
楼梯很是干燥,却幽深地往下通去。
耳边回荡着数以百计的哀嚎和哭泣声。
再有一声又一声的鞭笞和尖叫叹息融汇在一起,这里,仿佛沉浸着悲痛后悔绝望以及冷漠……
娄锦缓缓朝内走去,已不是头一次入这里,却不知为何,每一次到来的感觉都微微有所不同。
流萤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她跟在娄锦身侧,脚步缓慢。
娄锦拉了她一把,道:“别怕,我们只是去见故友。”
流萤深吸了一口……这怪异的味道却让她脸色大变,险些吐了出来。
“好了,就在这了。”狱卒说着,便警惕地盯着娄锦,仿佛不盯着她就能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
娄锦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才朝里头看去。
灰败的地面用苦草铺成,上头坐着几个人,他们纷纷抱着腿,头埋进了双腿之间,那是一种颓败和失望的味道。
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了,其中两人猛地抬起头来,道:“是不是娄阳来救我们了,快,放我们出去。”
那声音带着疲惫和苍老,她的那双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亮光,却在一阵模糊中看到了眼前的这抹碧青色身影之时,瞳孔剧烈地收缩了起来。
“是你!”白太姨娘惊讶地看着她。
诸多时日未见,娄锦这丫头已经长了个字,她活得很好,玉面霏白,红唇鲜艳。乌黑的头发如瀑,绝美地穿着她喜爱的碧青色,修长的身影恍若仙子,静静地朝他们望来。
白太姨娘没想到在这里几天,头一个来看他们的人竟是他们如何都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应当恨娄府入骨,那个应当宁死都不愿意再见他们的娄家子孙。
白太姨娘的声音不小,惹得不少人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娄锦。
娄锦朝他们展颜一笑,她的目光柔和,或许,报仇不是她唯一的选择,可复仇过后,她的心归于宁静,便是过往的那些人也无法让她再掀起波澜。
“小姐?”
流翠的声音很是微弱,她睁开双眼,眼泪顿时就滑落了下来。
“小姐,流翠求小姐救流翠一条命,流翠死不足兮,可是我腹中的孩子与您的血缘那是隔不开的啊。”
娄锦看了过去,流萤的肚子不小,看过去该有四个月左右大小,娄锦示意她过来。
她连滚带爬地来到娄锦身边,娄锦伸出手来,切上她的脉相。
这一诊脉,娄锦的脸上便浮现出了一抹惊讶。
她微微一愣,道:“你知道这么做,即便孩子生下来也活不了吗?”
流翠竟服用了一方药,这种药吃下后即易受孕,可孩子生下来也活不了多久,她是为了争宠吗?
还是?
娄锦不解地望着流翠,她已经经历过了一个孩子的夭折,如何还能看着另一个孩子一出生便夭折?
流翠一愣,随即,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一张苍白的脸顿时纠成了一团,一股浓重的悲伤从她的眉间迸射而出。
她呜呜地哭了出来,随之以头抢地,哭地浑身颤抖。
“娘,哥哥,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流翠一遍又一遍重重地砸向地面,她的额头已有鲜血流了出来,娄锦皱起眉头,递上药丸,心中已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全妈妈和流翠的哥哥一直在娄府中饱私囊,流翠没了孩子后,又面临娄阳迎娶羊馨,他们的利益自然一落千丈,这便铤而走险,寻了这邪门的药给流翠服用。
可……
流翠的哭声哀哀戚戚,仿佛道尽了这一生的悲哀。
她相信的,她选择的,均是错的,府中的胎儿一日日长大,她的心那样欢喜,她本以为这是老天对她的馈赠。
却不曾想,那是对她的另一种制裁!
她抿着唇,几乎把那灰白的干裂的唇咬破,一丝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
她混沌的双眼看着娄锦,眼泪毫无节制地流了下来。
流萤蹲了下来,她眼中含泪,她与流翠从小一起长大,可没想到流翠竟落到了这个田地。
流翠看向流萤,摇头哭了起来。
她把脸埋在了两腿之间,随着流萤唤了她一声,她便埋地更低。
流萤终究不再唤她了。
她似乎明白,此时的流翠并不愿意再面对她,面对儿时的玩伴。
娄锦没再看向流翠,心却有一瞬间空空的。
她清楚,当初这一切,均是各自的选择。便是后悔,生命能否重来?
娄锦感谢苍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所以这一生她过得小心谨慎,虽不如上一世那样恣意洒脱,可她却没敢在有一丝懈怠。
她转头看向白太姨娘,白太姨娘似乎很是心惊于娄锦的这个动作,眉头一皱,便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娄锦哧地一笑,道:“你无须这么怕我,到了今天这一步,无须我多做什么,律法会替我制裁你。不过,有几件事实我想让你知道。”她微微一顿,看了眼身后的狱卒,道:“我不过是在这柱子外面,你不需要这样盯着我,下去吧。”
命令的口吻,不容拒绝的压力一下子朝那狱卒一扫而去,狱卒微微一窒,不知为何,后退了一步。
可娄锦的双眸凌厉,犹如一把出鞘的宝刀,谁敢与之争锋。
他还是看了眼那木柱子,最后无奈地朝外走去。
娄锦回过头来,道:“娄阳现在还在逃亡,我倒宁愿他被那刀斧去了性命才好。”
“你个逆女,你明知道他是你父亲,如何能下这样的诅咒!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东西!”白太姨娘骂地呼哧呼哧,胸口都跟着上下起伏。
那双厉眼一如以前那样的令人生寒。
她虽只是个妾,可一贯以来在娄府以夫人自居,气度和风华自然不输给任何一个世家夫人。
娄锦抿起笑来,“我不过是为他好罢了,外公最见不得狼心狗肺的东西,若是活着要受外公一阵鞭笞,若是死了,怕也是要鞭尸的。”
见白太姨娘脸色顿变,她继续道:“我素来心善,看不得人受苦,便劝诫着我那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爹爹早些仙去。白太姨娘你也无需骂我,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我是娄阳的亲生女儿,这狼心狗肺,猪狗不如学不得个十成十,倒是可以学个五分就足矣了。”
白太姨娘瞪直了眼,好一张伶牙利嘴。
这会儿被娄锦气地几乎要翻过白眼去。
娄锦明白,子不教父母之过,娄阳素来听白太姨娘的话,白太姨娘如何两面三刀,如何阴险,娄锦虽没有亲自领教,可她却想要这个依雄赳赳气昂昂的母亲认识到她今生的骄傲因她而毁!
“今儿个,锦儿有几件事要告知于你。希望你还有精力听下去。”
白太姨娘狠狠地盯着娄锦,仿佛就这样看着,便能在娄锦身上穿出个血洞来。
娄锦朝后退了一步,她微微昂首,火把的上闪耀的光芒打在了她白腻欺霜的脸上,她唇角微微上翘,杏眼斜挑,那是一种睥睨傲然的姿态,那是一种胜利者的轻蔑。
“我的亲弟弟,您的孙子,并非大夫分不清药量而死,是因为洪娘子,她下足了量,孩子才身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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