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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 [金推] (四木)


  绣娘由郭果收买,不久后就会进入皇宫内廷主持缝制,成为阎家贡献的女官之一。 老皇帝年事已高,行将就木,全靠太医院采办的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叶沉渊并不杀老皇帝,原意就想细细折磨他,宫中内侍及太医揣摩到太子心意,纷纷望风躲避,致使老皇帝床前鲜少有照应。
  而这一切,又被谢开言抓到了契机。毒杀老皇帝是个漫长的计策,让他在睡梦中不知不觉死去,谢开言对日后的华朝与北理之争想得长远,一旦打定了主意,便着手布置。
  太子府云杏殿。
  一连五日谢开言都很安分,只坐在窗前看花开花落,神情怏然。上午去过阎家绣坊,回来后,她依然坐定,一动不动发着呆。可能是过于安静,叶沉渊心下觉得不妥,从冷香殿繁忙政务抽身,专程来瞧了瞧。
  花双蝶不停使着眼色,诱使谢开言皱下眉。无奈谢开言扭头看向花园,对万事不经心。
  叶沉渊抬手捏住谢开言的下巴,迫使她的眼睛正对着他,问道:“什么事?”
  谢开言一直没有说话,此刻也不会突然病好开口说话,花双蝶一阵踌躇,突然领悟到殿下是在问她。
  “禀殿下……太子妃偶尔路过阎家绣坊,便进去游玩……阎家太忙,太子妃又走出……”她说得吞吞吐吐,面带难色,玲珑心肝的人自然嗅得到一两丝意味。
  叶沉渊负手而立,冷淡道:“直接说。”
  花双蝶看看谢开言木然的脸,怕主母日后受欺,把心一横,果然直接说了:“阎家小姐怠慢太子妃。”
  谢开言暗道“花总管不可误我”,忙呆滞吐出一字:“不……”
  叶沉渊低头捏住她下巴,摆过来看了看:“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
  叶沉渊却笑了笑:“你倒好心,尽帮外人说话。”他拉住谢开言的手,稍稍使力,将她拖离整日坐得如同生了根的凳子,径直朝外走去。
  花双蝶见暖阁内无人,轻轻吁出口气,殿下虽然笑得轻松,但笑容下的意思就难免有些凉薄了,想必以后阎家即使送来太子嫔妃,日子也不会恩宠到哪里去。
  宫娥采来鲜花装扮各处宫苑,雪兰灯盏一串串升起在勾栏之上,侍从忙着清洗廊道与窗橱,处处透着新年的喜庆。中庭立着一架崭新的秋千架,精钢金丝绳结牢牢系住底板,绞口处妆点着花束,像是通往天庭仙境的垂拱门。
  叶沉渊挥袖唤众侍从平身,推着谢开言走向秋千,说道:“你喜欢荡秋千,来试一试?p>
  俊?p>
  谢开言木然站立,不动。十年前的叶潜曾说过,女孩儿荡秋千惹得风声流动,举止极不雅观。从那时起,她就泯灭了荡高欢笑的心思。
  叶沉渊见她没反应,又问道:“想玩什么?”
  谢开言径直走向合黎宫,坐在地毯上,用手推动两只雪兔玩耍。糯米有了民间来的友伴,打滚得格外卖力。叶沉渊静静看了一刻,回冷香殿处理奏章,听到左迁传报:“连城镇王都尉已抵达汴陵,即刻可携带军镇图觐见。”
  叶沉渊沉吟道:“先准他回家探望双亲,休整三日再来。”
  傍晚,淡烟天空燃放绚丽焰彩,脆响之声遍布整座汴陵。李若水在喧闹中睁开眼睛,脸颊湿漉漉的,彻底从南柯一梦里清醒过来。她坐在床上,看着低头雕刻小拖车的谢开言,轻声问道:“在我昏迷时,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侍从怕扰清净,均留守寝宫外,花双蝶因主持府内诸事,也未陪伴在谢开言身旁。此时,谢开言抓着铜火拨子,在木块上焀出粗糙的小车外形,说道:“太子府里的奸诈、冷酷、杀戮,公主都经历过了一遍,还有什么是没看到的?”
  病得虚脱的李若水默然。
  “容娘棺椁在偏殿,公主能起身时去看看吧。”
  沉默良久的李若水终于说了一句:“多谢你救我一命。”
  当晚,叶沉渊来云杏殿探望过分安静的谢开言,送了一堆新鲜玩意儿。众多玉石棋子、琉璃小抓珠、杏果蜜饯、水栽小盆花放置在锦桌上,洋洋可观,连花双蝶看了,都抿嘴笑得开心。
  谢开言依然怏怏坐在窗前,精神气色十分萎谢,看都不看桌上一眼。
  叶沉渊摸了摸她的额头,只是一丝温热,放下心来。他唤来贾抱朴,亲自斟了一盏花露,拿着第三颗嗔念丹走到她跟前。

谢开言坐着不动,叶沉渊便揭开小锦盒,掐住她的下巴,将丹药灌入她嘴里。随后拉她去清池殿沐浴、去锁星楼观烟花,她都没有反抗。

除夕夜,锁星楼气势巍峨,拔地而起,瞻顾宇内。

漫天焰彩映照清平盛世呈现在眼前,民众穿彩衣执灯盏,往来穿梭在热闹街巷,放眼望去,四周一片喜乐安康。

叶沉渊蘀谢开言披好雪貂斗篷,揽住她的腰,在耳边细细问道:“为什么不高兴?”

无人应。

一月以来,疯病中的谢开言也不可能应答他。

夜风拂动翠羽华盖流苏,影子撒在遮天蔽月的纱帐之上,寂静环绕着观台上的两人。谢开言突然抬眼瞧了瞧南方,可惜高楼琼宇连天接地遮蔽着她的目光,让她看不到遥远的乌衣台。

叶沉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过后说道:“等完了婚,我便带你回去。”

民坊斗花,百巧千奇,宫人陈列楼下,大开眼界。王侯贵妇各占楼宇,分散赏钱,不时飞出欢声笑语。与底下欢呼热闹的景况一比,锁星楼上过于冷清,叶沉渊陪着看了一刻,突然觉察到了怀里的冷意。

无论生病还是清醒,这谢开言,从来没有真正笑过一次。正如天劫子生前告诫过的一般,她会时刻突发糊涂症状,也会偶尔清醒过来,但至今为止,除去那些玩闹,她都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意图。

叶沉渊将谢开言转过身,对上她的眼睛,低头问:“你到底想要什么,嗯?”

谢开言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

看着她清凌凌的双瞳,他也觉得满足不少,就笑道:“陪你下棋?打石子?或者四处走走?”

谢开言又眨了下眼,他会意道:“走吧,想去哪里?”他牵着她的手,她却挣脱出来,拉住他的袍袖,细细跟在后面走。

两人随意在内城转了圈,华美仪仗逶迤在后,侍卫拉开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地随护。走到北街玉门坊时,卓家悬挂的两盏大红灯笼仍在,亮盈盈地透着光。钩栏里,还别着谢开言以前搁置的干花束。

谢开言驻足,抬头看看枯败的花丝,依循往日做奴仆的惯例,起脚就要朝卓府后院走去。叶沉渊连忙转过她的身子,将她带回太子府。

“卓府不准去,听到了吧?”他一连叮嘱了两遍,不嫌麻烦。

谢开言放开叶沉渊的衣袖走向云杏殿,谁知他拉住了她的手,带她走向另一条石街,来到寝宫里。

内殿左侧,金丝绳结已挽起,露出一整面玉玦墙,散发迷离光彩。叶沉渊取来凝脂白玉,哄着谢开言留宿一晚,她照例不睡觉,他也好好陪着——年岁上能休整两天,他现在有空闲。

谢开言抓起石子在一方棋盘上连跳几次,完全罔顾对手还没有落子。她熬着劲玩耍半夜,最后败下阵来,倒头睡在锦堆里。叶沉渊蘀她盖好被子,细细听到她念叨的“冷”字,会意过来,连夜下令道:“将寝宫底的冰块搬去冰库。”

撤去冰块之后,谢开言多日留宿在寝宫内,果然不再喊冷了。她卷了被子就睡,也不闹腾,容颜看着逐渐萎败,让他一时无所适从。

因为请来贾抱朴号脉,贾抱朴很笃定地说过:“太子妃身子无大碍,就是脉象弱了些,似是水土不服。”可是逐日看她病怏怏地坐着,又不像假况,叶沉渊连番请动太医院首座、民间号称神医的郎中,均未能诊断出病因。

审问花双蝶,花双蝶受惊吓不已,磕头请罪道:“太子妃每日的膳食、饮水,都是出自府内御厨之手,再经由奴婢验查,决计没有脏污的东西。即便前些时日逛夜市,太子妃也只吃过几口梨和半张饼,那些经过查验也没有毒,殿下当时是看过的。”

叶沉渊看着满殿跪地的宫人,冷声道:“整座太子府抵不住谢开言的一根手指头,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么?”

云杏殿内外一片寂然。众多宫娥、侍从伏地低头,不敢出一声气息,但每人躬身自省,都觉得自己没有祸害过太子妃的心思。

贾抱朴躬身进言道:“或许是太子妃一心挂念故土,殿下何不陪太子妃回一趟乌衣台?”

叶沉渊冷冷道:“成婚之后我自然会带她回去。”

贾抱朴碰了个冷钉子,暗叹一声,慢吞吞退下。

三十名手持刑杖的侍卫静寂走入,齐齐行礼,候在阶下。

叶沉渊沉脸道:“每人杖责二十。”

因封少卿挨打三十记军棍休养多天的故例在前,云杏殿所有宫人不禁惶恐抬头,看向跪在首位的花双蝶。可花双蝶也自身难保,思量着,怕是只有惊动谢开言才能躲过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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