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委屈地哇哇大哭,杨欢仿佛没听到,垂着眼一动不动,由她哭闹。
窗纸拉风箱般,忽嗒忽嗒地响着,侵骨入髓的寒气,随着这颇富节奏的忽嗒声,不绝于缕地渗透进来。
地当间的炭盆里,几块烧得差不多的残炭,挣扎着不肯灭去,不过,还是无法改变,屋里越来越冷的境况。
在这昏暗的冷室之中,慕容麟一言不发地看着杨欢,他的发妻,他唯一爱过的女人,心潮翻涌。
半晌后,房中响起他淡然的声音,“六岁那年,我在忘忧园第一次看见你,当时你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裙子,站在一棵樱树下。我远远地看着你,觉得你很美丽,很可爱。也是在那时,我对自己说,长大了,一定要娶你为妻。”
他“呵”地笑了一下,压下心中的酸楚,接着说下去,“后来,我如愿以偿,你真的成了我的妻子。我高兴极了,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待你,绝不让你掉一滴眼泪,受半点委屈。”
他看着杨欢在自己的话语里,渐渐发抖的双肩,“当年你大饰东宫,招致父皇对我不满,姨母曾劝我要提防于你,她说,你我虽是夫妻,但人心难测,不可不防。我不信,还替你辩解。不过,后来证明,果然是我错了。”
停了一下,他缓缓道,“我错在对一个无心的女人,付出了全部的真心。”
言语间,他的双拳不觉收紧,语气却还是先前的淡然,所以,老天狠狠地惩罚了我,不过所幸,最终,它还是给了我改正的机会。”
说到这,一颗极大的眼泪,从他眼里掉了出来。
作了个深呼吸,他接着道,“郁律好象很喜欢你,他刚才问我,可不可以把你送给他?”
伸手抬起杨欢的下巴,慕容麟居高临下地望着杨欢满脸的泪水,“你猜我怎么说?我说,用你的命来换吧。”
他又作了个深呼吸,“我不会把你给他,不会把你给任何人。不是我对你还有不舍,而是我要让你时时刻刻受到良心的谴责,让这里的环境时刻提醒你,你是因为什么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又是因为什么要在这里终老一生。”
说完,他收回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是抽空出来的,现在要回去了。今天特别忙,事情也特别多,很多人等着他的接见,很多仪式等着他去主持。
当晚,慕容麟在弘恩殿大宴宗室、群臣以及各国使臣。
数千根三指粗细的红烛,把偌大个弘恩殿,照得仿同白昼。
殿上是无休无止的歌舞,殿下是笑语喧喧的宾客,慕容麟面带微笑地,高坐于丹墀之上。
他神色夷然地谈笑风声,脑中是杨欢泪流满面的脸。谈笑间,他不露声色地作着深呼吸,一次又一次。
一只凶猛的蛟,在他心里翻滚搅动,搅动得他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庆宴进行到一半之时,有内侍匆匆来报,蒹葭宫失火了。
几乎顷刻之间,慕容麟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顾不得理会众人的惊愕目光,他旋风般刮下殿去,刮进寒冷的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回 大火
夜色深浓,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郁律偷偷摸摸地,靠近了蒹葭宫。
下午,离开蒹葭宫后,他并没有马上去凤仪宫看窟咄玲,而是先是回了自己在乾安城的住地,一所离皇宫很近的宅子。
在那里,他把早就给窟咄玲准备好的一大堆礼物,又精心地挑选了一番,从中挑出他认为最好,最能讨得窟咄玲欢心的物件,装进几只个锃明刷亮的大漆盒子里,又命人在盒子外,包上精美的墨绿色暗花织锦包袱皮,然后,他再次进了宫。
名义上,窟咄玲是他姐姐,实质上,也就不过比他早出生了那么一小会儿。如果忽略那一小会儿不记的话,窟咄玲其实更像是他的妹妹——从小到大,一直是他哄着她,宠着她,迁就着她。
禁足后,窟咄玲一直显得很狂躁,对此,郁律深表理解。
草原上长大的女儿,又是公主的身份,自由自在惯了,随心所欲惯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一下子失去了自由,又得不到所爱的回应,自然要闹脾气。
乾安城有两个大型集市,一个东市,一个西市。西市比东市大,西市里的货色总体上,也比东市的好。
柔然没有集市,只有不定时来的商队——可能一年来一次,也可能一年来几次,不一定。再说,商队带来的东西,无论货色,还是种类,都赶不上乾安城里的丰富。
郁律对西市很是着迷,不时去逛。
每次,他都会买很多东西——给他自己买,给他父汗买,给他小弟弟和小弟弟的母亲买。这其中,数给杨欢和窟咄玲买的东西最多,一个是他喜欢的女人,一个是他的一奶同胞,当然要多买些。
晚上,他去了弘恩殿。象征性地看了会歌舞,喝了几口酒,然后,偷偷地溜了出来。
在住地给窟咄玲收拾礼物时,他又给杨欢拣了几样小玩意儿,装在一只锦袋中,揣在怀里。
他准备送给杨欢的是一盒胭脂,一盒香粉,一盒口脂和一支玉簪。
当然,他给杨欢买的东西不止这几样,可问题是,慕容麟不让他见杨欢,也不许人把他的东西送进去。
所以,他想乘着今晚月黑风高,看看能不能避开蒹葭宫外的禁军,翻进宫去看看杨欢。
能进去最好,不能进去也没什么。
大不了他就再在院外喊两嗓子,让月亮知道他来看她了,在这个合家团圆的夜晚,她并不孤独,还有人惦记着她。
这会儿,他怀揣着锦袋,小心地避开在宫中四处巡视的禁军,像只大猫似地,蹑手蹑脚地靠近了蒹葭宫。
蒹葭宫地处皇宫西北角,甚是偏僻,除了给杨欢送饭的宫人,平时鲜有人来。郁律本想在夜色的掩护下,用轻功翻进蒹葭宫。
及至快要靠近蒹葭宫宫门时,他发现了异常——原本该站在蒹葭宫门口的四名禁军,此时直挺挺地躺倒在地。
他一愣,几步跑上前去,从袖中掏出火折吹着,凑近一看,四名禁军的咽喉处,各楔着一枚菱形飞镖。把手放在一名禁军的鼻下一试,已然气息全无。
出事了!
郁律暗叫一声不好,也顾不得从禁军身上翻找钥匙,站起身,跑到宫墙下,垫步拧腰,一提丹田之气,“噌”地一下,跃上墙头,然后再使个鹞子翻身,轻飘飘落在院内。
甫一落地,郁律就朝着杨欢住的后院拔足狂奔。他问过给杨欢送饭的宫人,宫人告诉他,杨欢住在后院,“月亮,你在吗?我来了!月亮!”他边跑边赶。
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冷风和婴孩远远的哭声,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撒脚如飞地跑到前后院相连处,他头皮一紧,连接前后两院的门是开着的,几步远外,杨欢居所的门,也大敞四开着,婴孩的哭声更清楚了。
肯定出事了!
“月亮!”他大喊一声,闪电般冲过去,想也不想地冲进了黑洞洞的门里,也不管门里是否有埋伏,自己会不会遭暗算。
冲进房中的同时,他摸出了一枚火折子吹着,随即看清了房形——门里一左一右,共有两间房。左边的房门紧闭着,右边的房门洞开着,婴孩的哭声就是从这间房里传出来的。
他一头冲了进去,然后呆住了。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亮光,他看见桃子仰面朝天地躺在榻上,手刨脚蹬地哭着,杨欢身着单薄亵衣,背靠着床榻,坐在地上,嘴里塞着一团破布,双手被人反剪着捆在榻脚上。
“月亮!”郁律抢步来在杨欢面前,蹲xia身,一把将破布从杨欢嘴里扯了出来,随后又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想把绳子给杨欢割开,“怎么回事?”
杨欢没回答他,而是突然惊恐地睁大了眼,“小心!”
在杨欢喊出“小心”的同时,郁律听到一阵劲风自耳后袭来,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后脑重重地挨了一下子,他闷哼一声,失去了知觉。
再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合身压在杨欢身上,鼻间是呛人的烟气,眼前已不是纯然的黑暗,屋外火光熊熊,把屋里照得半明半暗。
他想要起来,稍一动弹,一阵刺痛从脑后传来,激得他“咝”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抬手一摸,一片粘腻,出血了。
再看杨欢,破布又回到了她嘴里。
郁律咬着牙,忍着后脑的疼痛,一抬手,把破布从杨欢嘴里抽了出来。
伸手摸向腰间,他一皱眉,腰间的匕首不见了,他没停,继续往下摸,最终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比腰里那把要小,不过,却也足够锋利,起码割断绳子没问题。
三两下割开捆着杨欢的绳子,郁律想要带杨欢和桃子冲出去,他没问杨欢发生了什么事,杨欢也没说。
现在不是问答的时候,房里的烟,房外的火,都是越来越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再说,也不用问,明摆着是有人想要杀了杨欢,只不过不凑巧,让他撞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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