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麟从来人手中接过缰绳,爱怜地拍了拍大黑马,攀鞍纫镫上了马,他在马上微探着身子,向姚葭伸出了手。
姚葭明白,慕容麟是想让自己和他共乘一骑,片刻的迟疑后,她伸出一条手臂,递向了慕容麟。
慕容麟一把握住她的手,单臂一用力,轻轻巧巧地把她提到自己身前,横着坐下。
一抖丝缰,漂亮的大黑马,在下一刻,踩着不紧不慢的小碎步,踏着没蹄的芳草,星星点点的野花,一步一叩首地,向卧龙谷深处走去。
二人身后,御林军的指挥官一挥手,霎那间,一百多名御林军连同陈弘,四下分散进草丛、林间隐蔽起来,远远地跟在二人身后,作隐蔽式保护。
马上,慕容麟低下头,低声对姚葭道,“等会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越往谷中走,景色越美,芳草如茵,山花鲜妍,层林叠翠,绿水迎眸。
在一座小小的草庐前,慕容麟带住了缰绳。
姚葭坐在马上,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她觉着自己是在作梦,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梦中,有个竹篱围成的小院子,院子里有座小小的草庐。
房顶是暗黄的苇子顶,苇子铺得又厚又长,垂下檐来。外墙是刷了白垩的细泥墙,白得晃眼。窗子,是方方正正的木格窗,每扇窗上糊着浅绿色的细麻纸。
草庐的前方,左边是个葡萄架。巴掌大的绿叶,挨挨挤挤,营造出一方阴凉的小天地。架上硕果累累,左一串,右一串的葡萄,沉甸甸挂满了架。
右边是棵不高不矮的李子树,树上结满了紫红色的大李子。
由于果实太多,树枝都被压弯了。树下还落了不少熟透的李子,有些直接掉在了地上,有些则是落在了摆在树下的一张石桌上。
石桌不大,圆形的,两个对摆着,供人休息的小石墩也是圆形的。
金风细细,李子的香气随着缕缕清风扑面而来。
呼吸之间,那甜美的香气便顺着鼻孔,钻进了身体,沁入了心里,凉丝丝,甜蜜蜜。
慕容麟向右微斜了身子,觑着姚葭的脸,观察着她的反应。过了会儿,他觉着观察得差不多了。
“喜欢吗?”他不动声色地问。
其实,看姚葭的表情,不用问,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姚葭扭脸看了慕容麟一眼,正撞上他定定的目光。脸一热,她立刻把脸转回来,低声道,“喜欢。”
慕容麟盯着姚葭微微泛红的脸,眼中光华一现。甩镫离鞍下了马,他再次张开了双臂,把姚葭从马上抱了下来。
“走,进去好好看看。”不由分说牵起姚葭的手,慕容麟领着姚葭,步入果香袭人的小院。
小小的草庐共有四个房间,一间堂屋,一间卧室,一间厨室和一间放置杂物的杂物室。四个房间全都不大,不过却小得可爱,起码姚葭觉得它们很可爱。
堂屋里,有几、有案、有小榻,有蒲团、还有一架纺车和一张织机,以及一只摆了几团生丝的大篾盘。
卧室里,是一张睡榻。榻上,挂着画了各色蝴蝶的青绫帐子。榻边,摆了个竹制的小摇篮,摇篮里是个豆绿色的小枕头,和一床粉地白花的小被子。
支起的轩窗外,是一大片桃林。
到了暮春三月,桃花开放的季节,这里一定美得像仙境,姚葭想。
对了,院外的竹篱旁,还有一畦小菜地,里面种了能有十多棵大白菜,每棵都是水灵灵,胖鼓鼓,不用吃,瞅着就那么招人稀罕。
慕容麟领着姚葭房前屋后,屋里屋外地转了个遍。
一边转,一边给她讲解。他告诉姚葭,出门向右转,走上不多会儿,有个小潭。
姚葭茫茫然地听着,不时摸摸这儿,看看那儿,脸上是个梦游的模样。
直到慕容麟收了声,深深地望着她,她才如梦方醒,使劲眨了两下眼睛,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地方?”虽然慕容麟说了很多,她还是没明白。
“卧龙谷。”
“臣妾知道是卧龙谷,臣妾是问,这里,这草庐,这草庐是……?”
慕容麟眸光微闪,“我们的家。”
姚葭迷涂了,“我们的家?”
“对,”慕容麟点点头,“我们的家,我和你的。”
姚葭怔怔地望着慕容麟,不明所以。
慕容麟看着姚葭脸上的困惑,轻声问,“喜欢吗?”
“嗯,喜欢。”姚葭垂下眼,避开慕容麟太过深沉的目光。
慕容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二人说话时,正是并排坐在卧房中的睡榻之上。
抬手拍了拍榻沿,又四下看了看,慕容麟的心情十分复杂。沧桑中带了几许酸楚,酸楚中,又藏了几分甜意。
这间草庐,这座小院,是份礼物,是他为姚葭精心准备的礼物,若无那场天翻地覆,本该在几年前送出。
她曾跟他说过,想要这样一座小院,说得津津有味,悠然神往。
他认真地听着,记在心里,背着她,认真地帮她圆梦。无论她想要什么,只要他能办到,必定尽力满足。
终于,有一天,他觉得可以了,差不多能让她的梦得以实现了。他高兴地等着,等他们结婚两周年的当天,带她到这里来,给她一个惊喜。结果,那一天,他的天,塌了。
然后,许多年后,他才能带她来到这里,来看许多年前,他为她营造的梦境。
其实,说“许多年”并不确切,只不过,经历了那一场天翻地覆后,并不算太过久远的事情,回想起来,恍如隔世。
因为窗子并未全开,卧室的光线不甚明亮。
在这不甚明亮的光线中,慕容麟静静地注视着姚葭,一字一句地,在心里说:“这是你要的梦,我,带你来看了。”
佛说:爱,本是恨的来处。
因为爱她,所以恨她。因为很爱她,所以很恨她。
时至今日,时至此时此刻,他依然很想抓着姚葭的肩头,狠狠地摇晃她,质问她——
为什么?为什么我对你那么好,那么爱你,却换不回你,哪怕一丁点儿的真心真意?为什么要害我?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心疼,也不难过?
默默地看了姚葭许久,慕容麟压下心间的起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常,“芸香说,你又开始作噩梦了。”
闻言,姚葭垂下头,沉默不语。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答,慕容麟一伸手,挑起姚葭的下巴,“是不是?”
姚葭避无可避地直视了慕容麟的眼睛,“是。”她低声答道。心头漫过一片悲哀,这就是她的命,躲不过。
慕容麟点了点头,放过了姚葭的下巴,转而去抓她的手。抓住了攥在手里,也不瞧她,站起身,就往屋外走。口中念念有词,“朕,有些饿了。”
慕容麟过于跳跃的思维,让姚葭有些反应不过来。糊里糊涂间,她已被慕容麟扯进厨室。
厨室里,日用炊具一应俱全。
厨室的一角,摆着一只注满清水的大水缸。酱色的大水缸上,盖着由细竹管捆扎而成的翠色竹帘。竹帘上,倒扣了一只崭新的土黄色葫芦瓢。
稍稍翻找后,慕容麟从橱柜里拿出个刷了绿釉的小瓦盆。一手持盆,一手牵着姚葭,他向院中走里。
不大功夫,二人在院中李子树下的小石桌前,相对而座。
石桌上,绿釉小瓦盆里,盛了满满一盆的水果。两大串乌中透紫的葡萄,十来个香气扑鼻的大李子,紫中透红。
葡萄和李子,全都挂着亮晶晶的水珠——姚葭用缸里的水,认认真真地,把它们洗了又洗。
左手李子,右手萄萄,慕容麟吃得兴致盎然。
“怎么不吃?”慕容麟又吃完一个李子,把核吐在手中。
“啊?”姚葭如梦方醒地眨了眨眼,心不在焉地,从葡萄串上拧下一粒葡萄,送进嘴里。
葡萄很甜,可是,一想到“忘尘”即将带来的苦楚,再好吃的东西,也变得不好吃了。
慕容麟瞅了姚葭一眼,把果核扔在桌上,随手从袖中抽出条淡青色汗巾,擦了擦嘴,慢条斯理道:“朕,不会再给你吃‘忘尘’了。”
姚葭一怔,停止了食不甘味的咀嚼,愣愣地望着他。
慕容麟一笑,“怎么,不信?”
姚葭盯着他,“为什么?”
慕容麟淡淡道,“不为什么。”
他并不打算告诉她实情。
姚葭沉吟了一下,“陛下不怕臣妾想起以前的事了?”
慕容麟盯着瓦盆里的一颗大李子,“怕。”
然后,很长一段时间,二人没再说话。
很久之后,慕容麟把汗巾收回袖内,“吃饱了吗?”
姚葭舔了下嘴唇,嘴唇上,带着葡萄的甜香,“嗯,饱了。”
“走!”慕容麟一扶双腿站了起来,向房中走去,“朕带你钓鱼去。晚上,咱们吃烤鱼。”
不一会儿,慕容麟从杂物室里,找出一个崭新的渔篓,一根崭新的鱼竿,带着姚葭去小潭钓鱼了。
小潭,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碧玉潭,藏在一片茂林之中。潭水清澈碧绿,像一大块上好的绿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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