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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小户媳妇 (随风月影兰)


“老——娘!”项宝贵一把抱住额头,无语凝噎。
又猛抬起头问:“你不会把这事和知秋说了吧?”
“说啦。”项沈氏无知无觉的摊摊手,“她多厉害啊,发了一通脾气,让老娘我都下不来台……”
“噢——”项宝贵头疼的捶了下桌子,跳起身就走。
“宝贵你等一下,晚上你俩圆房不?”项沈氏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项宝贵不理她,很生气的扯回袖子,走得像一阵风。
看着颀长身影消失不见的漆黑院子,项沈氏叉腰鼓起腮帮子怒道:“死小子,老娘还治不了你了!?文龙,你先睡吧,我给儿子弄点‘好吃的’,今儿晚上,非让他们给我把事情办了不可!”
这话说的……项文龙直冒冷汗。哪有这样对儿子的母亲?那种药是随便乱吃的吗?
他搂着妻子的肩劝阻:“小妹,别这样,儿子那脾性有多硬,你还不知道么?你可别害了他。”
有的药吃了,如果硬扛着是会扛出毛病来的。他可不想断子绝孙。
“他要是吃了药都不肯就范,老娘干脆一棍子敲晕他!气死我了!”
“你敲晕他顶什么用?乖,别闹了,让他们小两口自己慢慢来吧。”项文龙柔声劝着,将门关上,拉她坐下,继续修剪眉毛。
——
项宝贵懊恼的来到二进正房外时,正看到烛影明亮,依稀有水声轻轻泼洒。
她还在沐浴?
这是一个极富想象空间的猜测。
他讪然止步,本来想为母亲要给他收房的事,跟冷知秋做个解释,道个歉。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小娇妻貌似柔弱,那心肝可不比他这个大男人“软”。从初见那一面开始就知道,她就比他还潇洒。
良宵苦短,就不要提不相干的人来浪费时间了。
他一个翻身,轻轻落在房顶,摊开四肢躺着看夜空。
“娘子,我来和你道别的。”
他的声音钻进屋子,让正撩起水洗头发的冷知秋愣住。
屋子里雾气缭绕,香肩圆润小巧,藕臂轻抬带着水珠滚落,叮咚响的敲着浴桶里的水面,玉色炫目。
这静悄悄的时分,越发听见细小的水声响动,惹人无尽的遐思。
项宝贵眯起美眸,嘴角微微勾着,想起许多篇章的“好色赋”、“洛神赋”,都不若这静悄悄什么也看不见的美景触动心弦。
那是我项宝贵的妻。
他得意的笑,也有些淡淡的愁。
“娘子,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时间紧促,所以没和你细说。我这次出去,可能会久一点,家里的事,有你在,我很放心。不过,万一有什么急迫的事情,你便去沈家庄园子里,敲风铃,自然会有人帮你。”
冷知秋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依然默不作声。
一片飞花落在项宝贵颈间,在棱角如画的锁骨上轻轻停驻,便钻进衣领中,惹得他心弦微颤。
“知秋啊,今晚新月如钩,你有没有什么好诗词?”
“你听得懂吗?”冷知秋终于懒懒的开口。
她已经洗好了,只是头顶上有个人,她就站不起身。虽然隔着房顶看不见,她还是不好意思离开浴桶去穿衣裳,因为,她知道他听得见,而此刻,太安静!
项宝贵眯起眼瞅着弯弯的月亮,耳边仿佛响起海上的狂风,他躺在船上晃晃悠悠,天海苍苍,旷古的幽静。
“知秋,我想找个时间,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冷知秋坐在浴桶中,静静的放松自己。
“一个远离争斗杀伐、没有尔虞我诈的地方,那里只有我和你,哦,也许还可以有一帮咱们的孩子……”他天真的做着梦,一个明知道天真却还是愿意去做的梦。
冷知秋弯起嘴角笑了笑。
于是,十五岁的对二十五岁的说了两个字:“幼稚。”
这就是他和她的道别话语?还真没营养。
别人家要告辞,不知道要细细嘱咐多少遍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和她之间,倒是互相都很放心,也不多问,却有空说这些“废话”。
可就算是“废话”,仍然觉得时间飞快。
项宝贵翻了个身,趴在屋瓦上,手托着腮帮子,长发流泻,豆绿的丝绦在一条腿上弯折成小溪,月白长袍摊开在青瓦上,颀长挺拔如玉山。
他就像一只月光幻化的丹凤,轻轻停驻在黑暗的屋顶,想要把它变作温床,留下一个好梦。
“你为什么还不起来?水该凉了。”
“……”冷知秋抿起唇,脸颊泛红。
项宝贵道:“我看不见的,你赶紧起来吧,这会儿天还凉着呢。”
“阿嚏——”
好吧,事实胜于雄辩。
小葵正来准备倒水,听到声音,忙小跑过去,开了门进去问:“小姐您怎么还泡着呢?水都凉了。”
“拿衣服来罢。”冷知秋站起身。
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人声喁喁,脚步琐碎,暗香随着小葵泼倒出来的水四散。
项宝贵坐起身,睁着幽幽的黑眸出神。
“小姐您早些歇息。”小葵告辞出来,抱着换下来的衣裳走了。
冷知秋换了根夜里点的细蜡,拿宫灯罩子罩了,放在床边,抖开被子,坐在榻边默默轻揉着膝盖。
良久,她抬头对上面道:“今天,我不是故意去追踪你的下落,我看到血,以为是你受伤了,所以有点担心。”
“嗯,我知道。”项宝贵眼睛亮亮的,带着笑意。
如果不是“蒸”青团耗了不少内力,加上竹杖的伤,影响他的速度,原本他是不会被人追踪到的,原本他是可以在长青祖坟前,好好陪小娇妻说说话的。
不过,因为这个意外,发觉她其实是会担心他的,算不算是个惊喜?
冷知秋不悦的蹙起眉头,微微撅起嘴道:“知秋明白,你做见不得人的事,自然不希望被我知道秘密,其实,我压根儿不想探究,我好讨厌你这样神神秘秘,嫁给你一点儿也不开心……”
项宝贵懵了。
见不得人?她不开心,她不开心,是啊,谁会开心呢?他这样的人,本来就没资格娶妻。
却听冷知秋接着诉说,语气无奈。“可是,姆妈叫我和你圆房,我想来想去,好像并不反感,这张床大矣,横着也躺得下,没道理让夫君你无家可归、夜不能眠。我自问不是很有善心,但自打我进了你家的门,夫君你就未能安睡一晚,我的良心又怎么过得去?”
“呃……”项宝贵无语。
她果然不知道“圆房”是什么意思。而且,她的出发点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项宝贵感动的抽了抽鼻子,翻躺回去,摊开四肢深呼吸,轻笑着道:“娘子,我现在就在你头顶躺着呢,躺床上和躺屋顶上其实差不多,咱们现在就算是圆房了,你赶紧睡吧,快三更了,我也困死了,明日一早我就要离开苏州。”
冷知秋怔了怔,这样就算圆房?
好像也差不多,至少,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就在同一间屋子,只不过一个床上,一个头顶屋瓦上。
……
过了不知多久。
冷知秋躺在被窝里问:“你冷不冷?”
项宝贵躺月光下答:“你夫君我身体强壮,就算冰天雪地里躺着,也不会冷的。更何况现在已经三月了,春风暖暖,比喝醉酒还舒服。”
两双幽暗的美目睁着,眨了眨。
“知秋——”
“夫君——”
项宝贵道:“快睡吧,小家伙。睡太晚长得慢,嗯,你要到九月才及笄,真是太慢了。”
“……”
冷知秋翻侧过身,把脑袋也钻进被窝里。好奇怪的感觉,突然很想看到他的脸,看他说话的神情,凭什么他要叫她“小家伙”?他看上去很大了吗?
过了一会儿还是钻出来,问道:“你中秋能回家么?”
其实她想问的是,她及笄诞辰,他会在么?
项宝贵无声的叹息,望着银色小船般的月亮,悠悠,晃晃,弯弯,凉凉。
“我一定回来。”
不管发生什么事,身在何地。
冷知秋嘴角勾成一个甜甜的弧度,闭上眼睛,慢慢进入了梦乡。原来,“圆房”的感觉挺好的,不会觉得房间太大、太黑,心里也是暖暖的,真如项宝贵说的,春风吹拂过,如同喝醉了酒一般。
……
半夜鸡叫的天黑黑时分,一个粗壮的身影矫健地蹿到房檐下。
她捋起袖子,拢严实了发髻,又紧了紧大脚胚上的绣花鞋,背上背着一捆渔网、麻袋,腰上挂着一根洗衣棒槌,轻手轻脚的搬来一把竹梯。
一格,两格……她爬得极缓极小心,除了体重将竹梯压出的细微吱呦声,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项宝贵正侧卧着,手肘支着脑袋。他是真睡着了,睡得很沉,还在做梦。
黑影终于爬上了屋顶,手摸向背上的渔网,暗暗冷笑:看臭小子你能翻出老娘的五指山!?
她用一个非常霸气的姿势甩开了网,罩向项宝贵。
月影朦胧,黑网张开狞笑着——
突然,随着这过度霸气的姿势,她脚下一片瓦松动滑落,某个粗壮的身胚立刻失去平衡,一骨碌倾倒,像一座小山,从屋顶滚落,留下月光里一道黑色的弧线,以及一声惊天动地的惊呼:“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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