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娘娘,二皇弟他整嘛了?
一声声稚嫩宛若铜铃般的童音仍在绵期耳畔回荡……
然而不到三刻时间,刚才那个活蹦乱跳的孙平,现竟成了一件没有生命沉在水道中的死物,再也不能动弹一下。
绵期的心被一道不知来源的力量狠狠楸起。
孙平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
皇后和众妃嫔得到消息后,迅速赶到了事发现场。
孙平是在众人赶到后,才被人打捞上来的。
已经没了呼吸的孙平小脸仍旧紧皱,表情十分痛苦,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落水时间不长,他脸并不怎么肿,也不算特别白,反倒是是有些发青。孩子瘦小的身体微微弓起,一手伏在身前,一手耷拉在体侧。
以孙平躺着的地方为中心,众妃嫔围了一圈站着。圈内,绵期和安巧背靠水巷而立,而皇后和温昭仪站在她们对面位置。
温昭仪在看见孙平的尸体后,安静得有些过分,宛若一尊雕像站在那儿,没有任何表情,也不发出多余的声音,更没有伤心地扑下去抱住孩子。
绵期见她这样,心里撕扯得愈加厉害,她很想安慰温昭仪,可脚跟却像黏在地上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是她答应永康和孙平跟着她走的,也是她照看不周才导致了孩子跑出来意外溺水而亡的……
她曾向她当面承诺:只要自己还在宫里,就保他们母子平安,可是现在……她却间接害死孙平。
她现下再说什么、做什么,恐怕也只会加重温昭仪的痛苦。
这际,沉默了半天的温昭仪忽地微笑着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孙平的小脸,道:“平儿,快起来,娘平时怎么教你的?食有时,寝有时,你都当耳旁风是不是?怎么日上三竿的,你还贪睡呢?你不听话,仔细你父皇下次来了教训你!”
“温昭仪……”皇后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到底还是默住,仅命左右去搀扶温昭仪起来。
温昭仪甩开来人,说什么也不起身。宫女们无法,只得一直低声劝说。
温昭仪却好像在自己周围筑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任她们说什么都恍若未闻。
皇后见状,没有继续为难宫人,挥挥手令她们退下了,指派初岚好生看住温昭仪,才抬眼望向绵期,道:“宸嫔,你跟我出来。”
绵期将孙韶交给安巧,跟着皇后退出人群,虽然从中心到走出人群只是很短的一截路,但已足够她将在场妃众的丑恶嘴脸全部纳入眼底。
除了少数几人为孙平、温昭仪这对母子感到欷歔的,其余皆是忍笑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他们母子或者看着她的。
另外,在人群中她没有发现良妃和赵昭容的身影。
皇后冷着脸听绵期把事情说完,脸上愁容加深,蹙额指责:“宸嫔,你这几年做事一向谨慎,怎的这次这样马虎!你带走大皇子却不好好照看他,你可知道?孙平不仅仅是温昭仪之子,更是我大祁的皇子!”
“臣妾愿意受一切责罚。”绵期“噗通”跪在地上,但她明白就算自己受尽一切刑罚,甚至被赶出宫去,让她这几年的努力归零,也换不回孙平的生命。
“你起来!本宫不罚你!本宫现在罚你,二皇子可怎么办?他失了亲生娘亲庇护,难道你想让他成为第二个大皇子?咳咳咳……”皇后气怒交加,倏然爆出一阵猛咳。
“娘娘,息怒。臣妾知道——臣妾现下再说什么都好像是在为自己辩驳。但有些话,臣妾还是不得不说。”
“你说……”皇后有气无力地道。
绵期心思都放在大皇子之事上,并没有注意到皇后的不适,只是把自己的想法道出:“在房中,臣妾只顾着回答公主的问题,而臣妾的宫婢安巧抱着韶儿。当时,我二人的确都没注意到大皇子。
大皇子被我们忽视,可能是无聊也可能是赌气,才自己跑出去玩的。但不管是何故,在臣妾和安巧意识到大皇子不见的时候,我二人前后脚匆匆出门,疾奔了总有一刻多的时间,最后才在水渠处发现了大皇子……
这样算来,从臣妾最后一眼在屋内看到大皇子,再到发现大皇子的尸首,不过才过了两刻多的时间。
是以凭一个一多岁的孩子的脚程,是绝对没有可能在不足两刻的时间内走到水渠那里——然后失足掉入水中的。”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把大皇子挟持到水渠那里,再蓄意害死了大皇子?”皇后眼瞳内剧烈波动,眉心紧紧攒在一处。
绵期点头,“臣妾不敢说一定是如此,但……很有这个可能。”
“ 咳咳……初岚!”皇后卯足力气朝人群内使劲儿低吼着唤道。
初岚听见皇后召唤,即刻从人群的中心走至皇后这里。
皇后压了压咳意,声音涩哑道:“你去派人请皇上和汪司正过来——!”
“娘娘您的身体,要不奴婢还是请张院判他……”初岚忧虑地看着皇后。
“无须管本宫!快去照本宫说的请人过来!”
“是。”
——
汪司正很快即携着仵作还有两名管事宫女火速赶来,但直到验尸环节结束,皇帝不知何却未能赶来。
验尸时,皇后只得狠心命人将温昭仪拉开,温昭仪边踢腿挣扎边大叫着让太监放开她,皇后无奈,只得示意仵作尽快查验。
事关重大,仵作比平时看得要细致得多,只见他先前后左右地查看了孙平的脸部,随即在他腹部压了好几下,用木制的工具启开孙平的嘴……
最末,仵作面对着孙平的尸体,扶额默思了一小会儿,站了起来,朝压制着温昭仪的两名太监点了点头。
太监会意,才放开了温昭仪。
没了束缚,温昭仪迅速向孙平的尸体扑过去,不过这次她不再是温柔的训话,而是直接将死去的孙平紧紧裹在怀里,簌簌地掉眼泪,人也变得异常安静,看样子她似乎是已经清醒过来,接受了孙平死了的事实。
“怎么样?”皇后沉痛地将目光从温昭仪那里转向仵作。
“回皇后娘娘,依卑职看来,大皇子并不是死于溺水,而是死后才被人扔到水渠中的!
溺水死的人,一般分位两类,一类是被水呛死;另一类是沉入水底,七孔灌入泥沙后,憋死的。
大皇子若是呛水而死,脸色应发白,口中也该有水,可大皇子口水无水,脸也不算白、肿,所以卑职排除第一种死因。
而第二种死因——因七窍堵滞而亡,那么耳、鼻等处就该有肿瘀之状,更有甚者会流出白沫,可大皇子却完全没有这些症状。
大皇子脸色发青得不正常,这更像是中毒死的,具体中的什么毒……卑职恐怕还需进一步详细查究才会知道。”
萧索
皇后听了仵作的结论很是愕然,消化了半天问道:“你的意思是大皇子因中毒而死这一点,现下是可以肯定的?”
“这……卑职约有八、九成把握。”虽已是确信无疑,但事关大皇子死因,仵作不敢把话说得太死。
“那好,汪司正,咳咳……”
“卑职在。”汪司正上前一步,“仔细查验大皇子刚才待过的偏殿及厢房等地,务必将大皇子碰过的所有物品及接触的人等逐一盘查,不可错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卑职领命。”
“皇后娘娘,臣妾觉得大皇子出事那段时间,包括臣妾和安巧在内的所有身在懿轩宫却不在偏殿的妃嫔及宫人都在嫌疑范围之内。”绵期补充道。
皇后略微沉吟,肯定道:“你说的对。本宫记得你带二皇子走后,赵昭容说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而良妃因不放心永康公主,也离开了偏殿,去往了厢房。”
“那便请皇后娘娘招所有不在场的嫌疑人至偏殿,卑职好好一一核实。”汪司正道。
——
当时未在偏殿当差的宫人共有几十人,而其中一多半是三五个聚在一处当差的,是以到最后未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宫人只有八、九人。
赵昭容、良妃、绵期,三人虽然都有自己的贴身宫女跟着,但宫人往往听命于主子,是以宫人的言辞不足以证明主子的清白。所以她们三人也作为嫌疑人被请到了偏殿。
遣回了其他不相干的妃嫔,皇后将有嫌疑的所有人重新招至偏殿中,等候汪司正带领手下进一步搜寻线索。
绵期是领走大皇子的人,大皇子又在她房中不见的,是以首当其冲的,汪司正最先带人去的便是她待过的厢房。
——
汪司正很快便带人折回了偏殿。
当看见跟在汪司正身后一名宫女端着的那只樟根雕的茶盘时,绵期眼皮不安地跳了几下。
这茶盘不正是那会儿,她和安巧要出门寻找大皇子时,那名宫女送进来的茶具!?
汪司正命手下当着皇后的面,命手下取出银针,试验茶盘托着的茶壶中的茶水,结果银针竟渐渐变黑!
茶水中有毒。
“宸嫔,你怎么解释?”皇后会这么问,并非怀疑绵期,她只是单纯想听听绵期怎么说。
皇后之所以不怀疑,是因她心里清楚就算绵期想要害死大皇子,也绝不会是在领走大皇子的时候毒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