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年轻时,跟随先帝上过战场,屡有奇谋,打起仗来比男子还要英勇,是个真正的女中豪杰。
而这位太长公主,最最疼爱当时还是二皇子的皇帝,对少年失母的皇帝多有照拂,故皇帝登基后,便封了静持长公主,为太长公主。
离席时,绵期才远远看了一眼太长公主的背影,发现她老人家都六十多岁了,坐在位置上,腰杆子还是挺得笔直,单看其背影就能想见这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
依照宁妃的教训,她也不敢走远,在一处花坛沿子坐下来歇脚。
这时,绵期注意到远远的朝她走过来一个人,因为是背光,绵期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看出是一副瘦削的身影。
随着这个身影的靠近,绵期突觉有些不安,“安巧,离我近一些”
“是,小主。”安巧应了一声,立时紧挨绵期站着。
被胁
仓促间,绵期估计了下形势,首先她们所处的位置离筵席不远,她喊得话那边应该会听到,其次看来人的身影也不健硕,不是女人就是太监,她和安巧四手应该能敌。
不是她小题大做,实在是有男性外戚在场,她现在还算得宠,如果有人将宁妃的事如法炮制到她身上,皇帝虽不会怎么样她,可想要在后宫中有纵横捭阖的一天,却是不可能了。
就在绵期神经紧绷至极的时候,对面的人却柔声软腻地唤了句,“杜姐姐——”
听见这声儿,她感觉自己吊起来的五脏肺腑才一齐沉下来,绵期好整以暇地应她,“白安侍怎么也从席上下来了?”
“嫔妾晚间甚少饮食,和李安侍、文安侍在一桌,我不吃显得不好,结果就吃多了,现下反倒有些积食了,出来消消食,这么巧就看见了姐姐。”
“我也是走出来解酒的,左右现在酒也醒了,就不耽误妹妹游园了,我先回去了。”绵期潜意识里一直抗拒她,这个白安侍一直若有似无的接近她,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姐姐留步——”
“妹妹还有何事?”
这次两人位置对调,绵期站在背光面,她惊讶地察觉白安侍此刻面上神色和往日神色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她平时多半是期期艾艾的神色为主,偶尔也会满脸冷漠,对什么也不关系,像现在这样满脸坚定和肃杀却是从未有过。
“姐姐,咱们说话可安全?”白安侍看了一眼绵期身后的安巧。
绵期知道她是怕安巧不可信,于是浅笑道:“她是自己人,妹妹有何事但说无妨。”
白安侍背过身子,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递给绵期。
绵期接过来一看,面色登时严肃了几分,她翻开了三四页看毕,干脆将书重新抛给了白安侍,看她的神色也多了十分敌意,绵期也不跟她多说什么,直接拉着安巧就往回走。
“姐姐如果想去向皇后禀报楚常在丢失的佛经,没有被她的宫人烧毁,而是还在我手上,那就请姐姐打消了这个心思吧。”白安侍语音轻佻而挑衅。
绵期才听她这么说完,只觉耳畔生风,下一瞬,她就已经被白安侍擒住了肩膀,以前她怀疑过她不是良家女,没想到她还是个练家子!
安巧见状不妙,飞快跑起来想回去报信,谁知道白安侍食指弹出一颗石子,正中安巧的后背的一处穴位,安巧中招,倏然间就软倒在地上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满脸冷意,斜睨旁边制住她的白安侍。
“狗皇帝那么宠你,你想办法帮我引他出来,我听说伯父甚爱许逸仙,事成我手上这本真迹便归你所有,也好让杜芳柔献个孝心!”
绵期听她的话笑了,哪有献孝心把自己的命献进去的道理,看来这个白安侍和皇帝有仇,让她引出皇帝,大约是已动了杀意。
她不帮她,她是死;她帮了她,她伤、杀了皇帝,她是死。没错,这虽然是个死局,她却一定要从这之中寻出一丝生机来,她还有很多愿望没有达成,她还不想死。
“这‘狗’字怎解?皇上自登基以来,颁布了一系列压制富人,扶持农人的政策,在我眼里他尚算是个好皇帝。”皇帝好不好跟她本没啥实质关系,她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故意拖延时间,想要趁一来一往说话的时间尽快想出应对之法。
“他老子当年坑杀我一族两万男女老少这个仇,当然要父债子偿!”白安侍言语露出森然寒意,看来是恨极了皇帝。
“看来我没看错,你不是白小姐。”
“我本也姓白,偏那病秧子能称作小姐,我就不能?”白安侍说着,加诸在绵期肩颈处的力量又大了几分。
绵期忍不住痛得轻嗤,看来这个女人在进宫前就把真正的白小姐杀了,然后取而代之了,亏她上辈子还以为自己和她投契。
“少废话,快想个办法让皇帝出来!”
白安侍狠狠一圈砸在绵期的蝴蝶骨上,绵期忍不住痛哼了一声,她虚弱的嗫嚅,“你打算让我这样去见皇上?”
“不是还有她?”白安侍下颌点了一下趴在地上姿势凌乱的安巧。
……
.
虽被解了穴,安巧背部那一处却还在隐隐作痛,不过眼下安巧却顾不得这些。
她回头看了一眼,见白安侍胁迫着她家小主,隐在两丈外的一颗杉木后正监视着她,故她等下带什么话给侍卫,她必然都能听见,她不能多说或少说一点白安侍认定过的那些
话,否则就会危害到她家小主的生命!
安巧深呼吸一口气,将适才绵期教她的话回忆了一遍,上前去与御前侍卫说道:“我家杜芳柔想和皇上单独见一面,让奴婢把这个交给皇上,还有句话带给皇上,侍卫大哥,能否帮着同传一声?”
侍卫知道杜芳柔就是特别被皇上抱到万乾宫那个,并未怠慢,接过安巧递过来的东西一看,竟是三粒犹如女子乳首一般不足一寸的颗粒物。
侍卫在手上颠了颠这三枚小东西,见无害方回身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皇帝,侍卫感觉这时能让皇帝出来的希望不大,于是对安巧道,“话说在头里,皇上此时正和太长公主、长公主等聊得开心,在下可不能打包票一定会说动青安公公,让他请皇上出来,对了,你要带的话是什么?”
“桃花林中,我家小主和皇上第一次遇见,我家小主怕生跑掉了,小主在沁雪园东边的小树林里等皇上,想为此事当面给皇上赔一次罪,请皇上出来相见。”
安巧自是知道此话的内容不实,但当时她家小主无论让她带什么话,都需要通过一旁的白安侍同意,故她家小主这话里肯定藏着不一般的心思。
“行,你等着,在下先转话给青安代总管,青安公公若觉得必要,定会转达给皇上的。”
安巧连声说了几遍谢谢,看着侍卫向内去了,便赶紧也去向杉树后,白安侍要求安巧走在前边,安巧担心她伤害她家小主,便毫不犹豫地听命做了。
谁知白安侍手中飞出一粒碎银子,砸中安巧脑后,安巧便又昏倒地上,甩掉了尾巴,白安侍拽着绵期一个腾起,往东树林去等待皇帝驾临了。
这边青安听侍卫说了事情原委,心觉不妥,可又觉不出是哪不对,那杜芳柔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怎会挑这个时候赔罪,况且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
思考了一会儿,青安决定还是将此事禀告圣上,杜芳柔这么做可能自有她的道理。
然而,皇帝正在给太长公主、长公主的子女,及张家人训话,青安插不进去空,只能干等了一刻,等皇帝歇了话,方才上前附耳跟皇帝说了。
三颗熏陆香药,被皇帝托在手上看了看,没错,想必这宫里除了绵期,再无别人有这熏陆香了。
皇帝确定传话来的应是绵期无误,可既然是她,她为何又让人传一句错话来?
“桃花林”、“怕生”、“跑掉了”?
皇帝微微沉吟后眼中射出锐利的光,与太长公主和长公主称了要去更衣,便从宴上下来,然而他却并没直接出去,而是把青安连同那名传话的侍卫一起叫到身后的净房中去。
东树林中。
白安侍一手扣着绵期的脉门,一手擒在绵期脖子上,只要她敢有何异动,她就能拧断她的脖子,让她立时血溅当场。
她们等了许久,皇帝都没有来。
绵期怕白安侍等得不耐烦改变主意,赶忙胡诌出个问题,以图转移她杀自己的心思,“有一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既然不是真的白小姐,那咱们之间就谈不上什么同乡之谊,若说我得宠了,你来巴结她,伺机谋害皇上还说得通,为何在我乏人问津的时候,你却还来拜访?”
“像不像三分样,你和病秧子是同乡,从你身上我好歹能多学些边州女孩的特质,若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对,那天我第一次去雨珠阁,怎会轻易被你看出我的身份?”
“原你果然知道,没错,我确实从你的行为看出了不妥。”绵期笑了,继续转移她的注意力,“不妨告诉你,当日桐语给你倒的茶叫萝仙茶,是边州著名的温饮茶,明明是温水冲的,你却掀开盖子做出吹茶的动作,叫我怎能不怀疑你?”
“一直想不通你怎么看出来我的,原来是这样,倘若我们不是敌对的双方,你我当英雄惜英雄吧!”白安侍低笑了两声,“可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我看你这英雄也快要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