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统领原以为锦衣公公会剔除掉这两个人,岂知那锦衣公公却道:“如此说来,此二人不仅胆色过人,还能以区区以双腿之力跨越两国边界,躲过双方交战的混乱人马,一路又逃出了山贼和衙役之手,银还未被人抢了去,这非是头脑灵活计谋过人而不能为,好,这二人我便要了……”说完看了卫统领指得那二人名字:“简舒玄,谢清成?嗯……奴家且记下。”
卫统领搬石不成反被砸,更觉得肉疼了,原本他这里的人便请调的厉害,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两个可造之材,结果还没等手捂热乎,又被人一锅端了,一时间他都有些万念俱灰之感,心中不由暗道,老子是为了啥?忙活一场都来坐着分老子割的肉,他待在军营也有十来年,外头见了慰军说它名头响亮,但谁也没有他清楚,这其实就是个车马营,人来人去一场空,每调走了人那失落感就跟养大了儿子跑了,拿刀割自己肉一样疼,谁能理解他的痛苦?
看到卫统领肉疼的眼珠子都蓝了,锦衣公公反而露出了一丝怪异残缺的笑容,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可是他最爱干的事儿,坐着欣赏了一会儿,这才将头一偏叫了身后黑衣人中其中一人道:“待会儿卫统领把人交给你,你要务必将人一一查探清楚,以免被人以次充好……”没说完便见屋里卫统领的人都露出了一脸忍不住想拔刀的表情,以次充好这种事儿简直侮辱尉军所有的军士。
那锦衣公公似就等着他们拔刀一般还故意停了停,结果这些人比他想象还能龟忍,他的眼神是失望的,语气便不由的冷了起来,对着身后的黑衣人语气更加冷森道:“给你们三年时间,三年之后我来领人,若有一人不过关,你们便自己切下人头跪下赎罪……”狠辣的模样不止黑衣人,便是卫统领都觉得浑身发冷。
简舒玄扛完三百斤铁藤,冲完水后背一片火辣,回到通铺却看到谢清成正从他旧衣里翻出了一个旧荷包,只锁了边,没有半点花样,简单的很,他翻来翻去,见到简舒玄走过来时还不由打趣道:“简兄,这荷包洗的都发白了还留着呢?”刚说了一半简舒玄便快走几步,伸手便将荷包不客气的一把夺过。
“喂喂简兄,何必呢,不就一村姑?而且你走时人家都有相好了,怎么你还想纠缠不清,这纠缠也得你在身边,离得这么远,说不定等你回去她都已经嫁人生子了……”见到简舒玄挑眉隐有怒气的模样,谢清成还想打趣两句,结果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号角,两人脸色顿时大变,衣服一套二话不说便冲了出去,晚一步晚上说不定就要背三百五十斤的铁藤绕营十圈,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但两人却不知道,这号角已不再是每日尉军操练的声音,而是死亡的奏鸣,在他们将要每日每夜渡过的三年内,前行每一步都要冒着一脚人间一脚地狱的万般险境,那个时候再回想起在尉军时怒骂的日子,却觉得美好的像是在游山玩水一样。
漫长的一年如同熬过了十年一般,这支百人精锐小队的人数已经极度的锐减到了原来的一半,而剩下的无一不是半死不活,每一个人都衣衫褴褛,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这些全是冬日渡过千里江河,夏日穿过百里丛林中被途中的风雪荆棘所割烂。
当初从尉军军营离开,得知自己将来有可能成为禁卫军中的一员,每个人是抱着那样满腔的激情与热血,皇帝身边的御前禁卫,甚至掌管整个禁军的禁军统领,便在远方伸手可着的地方。
现实是残酷的,一年后剩下的人心中便只剩下了两个字,活着,刚刚穿过蛇虫鼠蚁遍布的丛林,在死伤十几人后,横在他们面前的便是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高山悬崖,所有人眼中都带了一丝绝望。
几个黑衣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就仿佛永远也不知疲倦一般,百人里也曾有人试图逃跑,但都被一剑击毙无一逃脱,见到这些人面如死灰,其中一个黑衣人收回了手里的坚韧绳索围在腰间,他抬头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沉凝了片刻,随即才出声道:“我知道你们很累,但是现在绝不能停下脚步,想想,你们已经爬过了九十九座山,趟过三十六条河,只要翻过眼前这座高山,便到了最终的目地的。
那里专门为你们建的一座营城,里面有两百名奴仆为你们接风洗尘,舒筋活骨,有来自山中热腾腾的极品温泉可消除疲倦,有近百道皇宫的食物等待你们去品尝,还有京城乃至皇宫最好的伤药为你们疗伤备用,只要翻过了眼前这座山,这一切你们便可以立即享受到,并且将来的每一日都会如此,直至你们离开营地的为止!”黑衣的话对他们来说无疑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因为旅途的劳累,路途中同伴惊恐万状的死亡之态,麻木的身体,这一番话似触动了他们体内某一机关,所剩不多对生命的渴望自眼中流露出来,光是那些简单不能再简单的描述便让他们的整个精神为之一振,这个时候他们渴望充足的食物,渴望着温热的水洗刷身体,渴望治身上一直流着血的伤,渴望安稳的环境休息。
剩下的已不足的五十人便开始纷纷爬起山,但是这山实在太陡了,虽然手中有黑衣人配的勾爪绳,但突出的石壁用力之下随时都会崩塌而下,不过才爬了十分之一,便已有两人惨叫着跌落下去,如此的高度再无生还的可能。
简舒玄半面身体已经赤,裸,身上后背伤痕累累,他没有看那高耸入云的山顶,而是将目光一直定在上方两米左右寻找判断着铁勾能够牢固勾住的悬崖峭壁,汗一滴滴从他额头发际滑落,身体皮肤已经被烈日烤的热烫,甚至胸前腰腹与山石不断磨砺中出现了伤口和血,但他却不敢停顿,仿佛一停下肌肉劳累的不住颤动的手臂便再也没有力气抬起,而腿也再没有向上攀登的力量。
不知过去多久,耳边伴随着无数声绝望不甘的惨叫声,甚至能听到人摔到石头上那种让人牙酸的骨裂声,无法去细想,也不敢回想,生怕不注意间手下一滑,那下一个摔下悬崖的人便成了自己,一次一次的寻找石壁的契合点,一次次的抛出手中的铁钩,麻木的如一只蜘蛛在缓慢前行,不知过了多久,烈阳落山石壁变凉。
再看向那前方却发现不知道何时他已经接近了顶峰,这一刻他终于感觉到了胸口似乎有东西在剧烈的跳动,体内仿佛又涌出一股力量,使他不顾一切的向上,但在下一刻却发现距离自己与峰顶的那最后一段山壁,光滑一片,没有任何可勾挂的地方,这不是最差的过程,却是最让人最绝望的结果,离成功只剩最后一步,却无法迈出双脚。
简舒玄一双眼睛已经血红,两条腿也已经到了极限,可以说他的身体任何一部分都已经到了极限,若是不能一口气登上去,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
一次次不甘心的用力甩动,扣住石缝的手指鲜血淋漓,二十八次,二十九次,天无绝人之路,最后一次竟意外的不知勾住了哪里的边角,云雾无法去判断那处是否牢靠,但此时此刻只能用力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因他的手臂已经沉重的没有力气哪怕再抛动一次,所以在这生死之间只能赌上一次。
一步登上云顶,一步万丈深渊,简舒玄的脸已经被不断掉落下来的尘石弄得面目全非,他费力的腾出一只手自胸口已被血浸湿的衣中,摸到了一只沾着半面血的破旧荷包,血淋淋的手将它紧紧的握在手里,他想到了自己家破人亡,想到亲戚的冷眼旁观,想到那个粉团般的女娃指着他,对他说的那些字字挖心的话,那一双眼晴竟突然迸出一丝黑亮幽深的光彩。
他不能死,父亲的遗愿,光宗耀祖责任,他还不能死,若死了那个贪恋虚荣的女子必定会嫁给有钱人家安心做妾,想到那张看着自己时不满娇憨的脸,简舒玄手里的荷包几乎要捏出血来,但那一刻,他本已面如死灰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神采,他在笑,虽然笑得很难看,但他必须要活着,他的手用力的拉紧了最后的一道绳索,扯动着僵硬的嘴角,他不会让那个女人如愿以偿,所以,他要活着,活着回去看她见到自己时那张惊慌失望的脸……
几个黑衣人冷眼旁观的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摔下去,又有一些人浑身是血的爬了上来苟延残喘,此刻在他们看来,掉下去的未必是失败,爬上来的也不一定会成功,因为这山顶并不是此行的终点,反而是这场残酷训练的起点。
当然黑衣人之前对这些人所说的极致享受是绝对的真实,无半点虚言,甚至一个人有五名奴仆服侍,每人可单住一座别院,无数山珍海味源源不断的运送过来,甚至于女人,但伴随着他们也必然是非人地狱般的训练,还有那残酷的死亡战场……
黑衣人看着这些爬上来的人,眼里皆闪过一丝似有似无的怜悯,在这个时候能够死去的人反而是最好的解脱,因为所有活着的人所要面对的是两年生不如死的境地,甚至在最后一步与成功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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