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被烧了个精光,张拓奕让姨母袁氏住到临时买的一个东郊别院去,留了几个人照顾她,其余的全部遣散了,自己身边则只一个小厮,以照顾起居。平日里,这一个小厮就兼任跑腿报信。他这慌里慌张跑来,在皇宫之中也顾不上仪态,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朱孝宁闻声,也将迈进门槛的前脚收了回来,转身盯着他们二人。
“将军,公主,卓将军被杀了!”那小厮气喘吁吁地,只一句话却如平地惊雷。
“到里边说。”朱孝宁怔了一下,冷着声音吩咐道,待几人进了院子,又眼神示意玉芊关紧院门,让玉芷在外边望风。
“仔细说,卓将军怎么被杀的?是晋王?”朱孝宁见张拓奕已惊得不能言语,径自问道。
“禀公主,今日一早,顺天府尹就去了一趟晋王府,说是抓住的纵火犯全都招了,就是晋王指使的。那犯人头脑清楚,纵火的前因后果讲得有条有理,白纸黑字画了押,即便是晋王也不能找出破绽来。但是晋王高声嚷嚷着,是有人要陷害于他,而且自恃皇族,怎么也不肯接受顺天府尹的质问。顺天府尹也不敢动他,便进宫请命。小的听闻,顺天府尹前脚刚走,晋王后脚就跟了出去,直冲卓将军府,要杀人问罪。”
“晋王身边没有自卫队,他如何杀得了一个将军?”
“确实如此,晋王吼叫着打了几个回合,连卓将军的衣袖也未碰到。但是晋王卑鄙,捉了卓夫人要挟于卓将军,卓夫人腹中已有将军的骨肉,才三个月不到,正是要静养保胎的时候,哪里经得这般惊吓。卓将军唯恐母子有恙,束手就擒。晋王就掏出一份早已拟好的供词,让他画押顶罪。那时围观的人不知有多少,都以为到此为止了,却不料晋王还不放过他,手起刀落。卓将军未防备,就……”小厮说着,满脸遗憾。
“这……”朱孝宁瞬间失语,再看张拓奕,面色复杂,嘴唇抖动着,更说不出话来。
“卓将军也真是可惜。”小厮不知内情,晃着脑袋叹道,“不过晋王杀气冲冲地闯进卓府时,一直在骂,说什么我们府上那把火就是为了他放的。说什么杀人灭口,结果只杀了个小姑娘,该死的却还好好地活着,甚至蹦到皇上跟前了。皇上疼爱公主,定然会为我们家将军讨回公道。卓将军一直未否认纵火的事,开始还想安抚他来着,也不知是真是假。可卓将军与我们将军向来交好,他怎么可能……”
“闭嘴!”张拓奕沉着脸,喝住了他。
“张拓奕……”朱孝宁顾不上避讳,紧紧握住了他的大手。
“孝宁,我去去就回。”张拓奕掰开她的手指,迅速出了院子,只给朱孝宁留下了一个悲伤的背影。
朱孝宁本想跟上去,仔细考虑了一番,还是罢了。只是经此一事,晋王还不知是何下场呢。
不过,消息才传到宫内,晋王就已捧着他从卓嘉冲处要挟得来的供词跪到了皇上跟前。
而最令朱孝宁吃惊的是,晋王竟将污水泼到了彦王头上——卓嘉冲是彦王的人,却潜伏在晋王身边。为了隐瞒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要杀害张拓奕。彦王便助他杀人灭口以得到更多的支持,还将纵火之事栽赃给他。
这是将大家当傻子呢。朱孝宁暗自嘲笑,只是再听到后边的话,她便笑不出来了,因为皇上认可了他呈上来的证词和供述,命锦衣卫前去抓捕彦王。
这是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只为陷害彦王。
朱孝宁坐不住,急欲知晓接下来的发展。奈何,锦衣卫前去后,却久久未归,时至当晚也未有更多消息传来。
直到第二日一早,皇上那儿才有了消息。
原来前几日,彦王就外出狩猎了,却不小心摔下了马,当夜就发起了高烧,脑子烧坏了,成了个傻子。
这是比晋王更明显的哄人之语,没有百姓会相信。
只是这些事,内里弯弯道道的,纠葛纷繁,百姓不信,皇上作出一番相信的样子来便好了。
既然彦王都傻了,皇上就不追究他了,只派了两个太医去诊病,加上一小支锦衣卫看护——不管变傻是不是真的,这便是变相的软禁了。
虽然说卓将军是该杀之人,但晋王任性妄为杀了人,还是受了惩罚。只那惩罚,与杀人之罪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照样逍遥得很。不过他身边的小人除了,皇上便不再担心他掀起什么风浪来,由得他去。况且有他陪衬,才显出朱孝旻的能干来。
朝中听闻彦王“傻了”被圈禁,晋王草包越发无用,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懂得了上意。
顺天府尹顺势盖棺定论——卓嘉冲与张拓奕因为一件小事反目成仇,利用彦王的信任,指使彦王的人杀人灭口,还栽赃给了晋王。晋王怒极攻心,上将军府理论,一言不合打闹起来,不慎杀了卓嘉冲。不过晋王在这之前以非常手段得了卓嘉冲的认罪供词,呈到圣上面前,自证清白。彦王畏罪,从马上落下,受惊发烧,成了傻子。至于结果,便如皇上旨意。
不管百姓信与不信,皇上的旨意便是天。再大的言语风浪,在圣威之下也得归于平静。因此这事只沸沸扬扬闹了半个月,便随风逝去了,只偶尔有好事者提起,经过彦王府时,还能听到彦王胡言乱语,好像在跳大神呢。
朱孝宁本来好不容易煽动李静芝与朱菡萏内讧,使得彦王府乌烟瘴气,才逼得彦王外出狩猎,不愿留在城内。同时,她也在城外安排了一些事儿,绝对令彦王再也翻不了身。却没想到晋王神来之笔,逼得彦王“摔成了傻子”。
通过此事,朱孝宁则深刻明白到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后续安排全部无用了,反正京中两位王爷已不可能与朱孝旻争皇位。如此这般,她只需要等着朱孝旻在外历练完毕归来便好了。
☆、87话别
几日后,广西那边也终于传来了消息。
朱孝旻的通信渠道确实被魏紫给控住了,就连先前发来请皇上赐婚的信都是假的。皇上听说后,顿时震怒,他竟被一个姑娘玩弄于股掌间,当即要以欺君之罪治她,就连魏昭德也不能轻饶——这回可算是光明正大的了。
这半年多过去,朱孝宁相信朱孝旻已成长许多,只是身边人如此,必须得清除了。同时,她也修书一封送过去,让朱孝旻好好处理了。
“孝宁,你来了。”皇上听得脚步声,头也未抬,只轻轻叹了口气。
“皇爷爷,怎的了?”
“魏紫和魏昭德闻风潜逃,至今杳无音信。”
“他们逃了?”朱孝宁手上端的茶盏抖了一下。
“嗯,朕派出去的人全无线索。这魏昭德大概在外多年,人脉挺广,躲藏的地儿也多。朕这些年防了很多人,唯独没防着他,还被他的表现所迷惑,竟让他辅助孝旻。所幸,你聪明,知晓和孝旻约定标记,否则孝旻没出什么大事,朕还真难知道。”
“那皇爷爷是否要孝旻回来?”
“暂且先看着吧。”皇上摆摆手,接过她呈上的清茶抿了一口,“不过,朕知晓孝旻并未蠢到真娶她为皇长孙妃,心中也算是宽慰。”
“是了,只是他们终究有了夫妻之实的,孝旻心里定然不好受。”
“魏紫她自己送上去的,无论何结果尽是自找的,何须介怀。嗯,经这么一件事,朕倒是想起来了。到明年正月,他可就十六周岁了,他也该娶亲了。”
“皇爷爷有合适的人选吗?”朱孝宁走到白玉瓶边上,理了理花枝。
皇上沉吟片刻:“陈家的二姑娘不错。”
“二姑娘?是谁?”
“孝宁不是见过吗?据说你和她还有来往,就是救了孝旻的那位。”皇上捋了捋胡须,嫌弃她记性差。
朱孝宁停住了动作:“那不是陈惜?她不是与邱家长子?”
“孝宁,你这,可记差了。”皇上略为无语。
“陈惜是二姑娘?她前头还有姐姐?”
“是啊,她前头的姐姐和她均是嫡出,先前已议过亲的,是安徽的。可是对象突发意外,死了。她不能立即与他人议亲,便耽搁了。这回回了南京,邱家那个长子正好年纪也大了,与她倒相称。待陈家安顿下来,便开始议亲了,还是庄妃保的媒,你竟不知。”皇上瞧她确是不知,兴致满满地跟她唠叨着。
“也就是说嫁给邱将军的是陈家大姑娘,陈家二姑娘还未议亲,就是陈惜?”
“是啊。陈迪早知道朕的心意,他哪敢轻易给她议亲。”
朱孝宁得了皇上确定的话语,心中突然一下子安定了:“先前我还在想陈惜竟要成亲了,该给孝旻找什么样的姑娘。这不,竟不是陈惜,是我想当然了。恰巧皇爷爷也有此意,那不如先替孝旻定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