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曾哭过的眼睛终是抑制不住地酸涩起来——他醒了。
四年了……他终是醒了……
“无——卦——”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干涩。
再次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无卦只觉天都开了。
简简单单的字在他说来,却是她此生听过最美的天籁。
无措的她依旧保持着姿势,跪坐在那处,任他牵着自己手,仿若置身梦中。
一直一直在期盼,一直一直在等待,真到了这一日她才发现所有话语都是那么苍白。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无卦……”长青对上了她无神的双眼,隐隐皱了眉,“你的眼睛……”
她有些木然地循着他的声音微微偏转了头,定定“看”着他,
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无卦……”
“对了,你一定渴了吧。”声音渐渐哽咽起来,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想要收回手,“我去倒点茶。你爱喝的……碧螺春。”
看着这般小心翼翼却又勉力自制的她,长青有些虚弱地拉住她,不愿放开。
“怎么办……长青现在不饿也不渴。”他的嘴角缓缓绽出了笑,声音温润,“无卦。就陪着我,可好?”
修长的手指紧紧缠绕,只觉得好久好久都未曾这样牵过她了。
压抑的情绪轰然而出,湿润的眼角泛滥成灾,那许久不见的泪水潸然而下,无卦终是伏在他的身旁泣不成声。
长青,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削瘦的肩头紧紧蜷缩,她依偎在他的身旁,再也不愿走开。
你真的醒了……
长青……
我好想你……
缓缓转过身,长青将她圈在怀中,一下又一下地抚着,眼里噙着数不尽的温柔。
“无卦……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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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无卦拿着小铲子来到了后院。
那里一颗树下,有三坛杏花酒,一埋,已过十年。
蹲下身,她一点点掘开那些土,认真而又小心。
“无卦,做什么呢?”早已恢复的长青在屋里晃了一圈,终于在后院找到了埋头苦挖的无卦。
她抬起头,向着声音的方向,“杏花酒。”忽尔一笑,她复又说道,“我酿的,埋了十年。”
长青踱步走来,拿过她手中的小铲,“我来吧。”
无卦乖觉地点点头,蹲在一旁。
听着他缓缓挖土的声音,感受着山中的初春凉风,无卦只觉得恬静而又幸福。
……
……
“老头子一定会喜欢的。”十三四岁的年纪,小小的身躯还有些吃力地将那一整坛的酒小心翼翼地挪到自己刚挖好的坑中。
她擦着额头上的汗,看了看一旁短腿短脚、活蹦乱跳的小黑,“小黑,你说这酒要埋多久才好?”
“汪汪!——”小黑欢乐地蹦来蹦去。
小丫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终是开始填土,“先埋了。等师父想喝的时候拿出来就好了。”
“汪汪——”
那一日,已过十载。
酒依旧,香还有,只是人不在。
……
……
“无卦,这酒闻起来真不错。”长青的声音带着喜悦,和着酒香扑面而来。
“嗯。”被拉回的思绪还残留着怀念的味道,无卦用力嗅了嗅那熟悉的杏花香,“今日就喝点吧。”
“正和我意。”
杏花酒,杏花酒,都是怀念,都是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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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的阿妩一个人在院子里挖泥巴玩,弄得满头满脸也乐此不疲。爹爹和娘都去好远的镇子里赶集了,奶奶在屋里做饭,自己帮不上忙就索性在这院子里待着。
“小姑娘,不知可否讨口水喝?”
阿妩好奇地看过去,只见篱笆外站了一个带着大帷帽的高个男子。
“你渴了?”充满童稚的声音清脆而又可爱。
“是啊。”
“那你等等。”站起来,拍拍屁股,阿妩乐颠乐颠地走回屋里舀了一大勺水跑了出来。
“喝吧喝吧,阿妩家井里的水可甜了!”
那人接过水瓢,取出随身皮囊灌满,又将那水瓢还给小姑娘,“多谢。”
“不谢不谢!”小姑娘笑眯眯的,脸颊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还未洗净的泥巴糊在脸上,倒是滑稽得可爱。
那人伸出手,隔着篱笆摸了摸她的头,“阿妩,以后去到洛阳可好?“
“洛阳?”阿妩很奇怪。
“是啊,洛阳。”那人的声音很温和,阿妩只觉得听着听着就听进了心底。
“去到洛阳,阿妩会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最尊贵的女人?”小小年纪的阿妩似懂非懂。
那人没有再说话,提步离开了。
阿妩看着他的背影,满是懵懂——洛阳?那是个什么地方?
“回来了?”无卦听到声音,转了过来。
“是啊。”长青递出手中水囊,“喝点吧。”
“嗯。”无卦就着喝了几口,递了回去,“你听起来很高兴?”
长青拿过水囊也喝了几口,嘴角隐隐藏着笑意,“心情不错。”
“遇到什么事了吗?”
长青收好水囊,侧过身亲了一口身旁人,“好事……还有三日,我们就到云赫境内了。”
无卦略带羞涩地轻推他一下,而后退回了马车里,故作镇定,“抓紧时间,快些赶路。还要看祭天盛典呢。”
“是,全听娘子的。”长青心情大好地扬鞭赶马。
马蹄声声,车辙滚滚,同行天下,无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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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后,千古一帝韩苏驾崩,容若扶太子即位,太后垂帘听政。
过去十几年,韩苏平定四方,将领土足足扩展了一倍有余,名震天下,成一代圣君。史记“千古一帝,前无古人,后人难续”。
然而,幼皇无威,后宫干政,臣心难统,祸乱隐在。
翌年,天象转移,大乱将起,凤女出世,新朝再定。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撒花~~~花~~~
计划中有两个番外。一个韩苏的,一个左非色的。
至于什么时候发。。。娘子也不知道。。。还没写。。。嘿嘿
写了这么多,感觉还是很难得啊。娘子第一篇这么这么长的文。。。感动。。。泪流。。。
如果大家踊跃发言,多多启发娘子,番外可能会早点放上来哦~哈哈哈
左非色番外
左非色这个名字是师父给他起的,只是在洛阳所用。
非色非色,是希望他能看透这世间形形色色,不拘泥,不纠缠。
可从来到这世上的那一刻起,他们师徒就一直被困在无形的枷锁之中——为他延寿。
长青、长青,如若能与树长青……那该多好。
这天下万事都有定数,凡事需按天命而行。
可他这个短命之人苟延残喘在这世上,必然会乱了这定数。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遮掩容貌,不愿让人发现。尽管那容貌倾城,可只要卦者相看必能知其中奥秘——他,不该活在这世上。
借命延寿。自弱冠以来,他一直与这四个字密不可分。不期然而来的冰寒噬骨仿若地府之使,要将他拖回深渊。寸寸肌肤瞬间成冰,那种从内至外的极寒酷刑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他是个异数,逃脱了天命,得了鬼格,却逃不了一生一世寒刑相随。
从命相上说,他,左非色,早已是个死人。
左非色自认不是个好人,从来都不是。为了活着,他肆意挑选目标,借那些人的一世福运,只换自己三年寿命。冰寒之苦那般煎熬,次次挺下来,他都如死过一般。可再怎样,毕竟他还活着,不是吗?
三年、三年……究竟要多少个三年,又要借多少次命,何时才能是尽头?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也许某一日他厌了,便就去了……这世上也就没了异数。
只是,他现在还想在这世上多留一留。就像当初来洛阳,师父叮嘱他的那般。
——“长青,活下去,尽你所能,活下去。这是你娘唯一的心愿。”
于是,活下去,便也成了他,左非色的心愿。
短命相,这三个字伴他走过儿时、少年,也许还会陪他一世。至少,以前的他是这么以为的。直到遇见了她——那个无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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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路过小杨村,他一如既往地遮掩面容,却不曾想见到了一月前卦象上早该死去的人——二皇子,韩苏。
嗯?韩苏这是逃过死劫了?
他一直知道太子对这位短命皇子的执着,也看出韩苏命中可能会有的那一线生机。不过,那线生机太过纤细,怕是难以寻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