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卦没有动作,依旧躺在那处,面上一片平和。
青竹加大了幅度推她侧肩,“醒醒,姑娘。”只是她的呼唤就如石牛入海一般毫无回应。毕竟是主子的客人,她不敢肆意妄为,只好起身去禀了韩苏,“姑娘她睡得沉,叫不醒。”
韩苏摇头笑道,“罢了,我去叫她。”
他走到无卦床边,先叫了几声,果如青竹所说没有反应。
他有些好笑地坐到了她的床边,轻轻捏住了她的鼻子——这下总该醒来了吧。
可过了好一会,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甚至都没有因为闷气而张开嘴巴。韩苏猛地收了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睡梦中的她,有着很轻很缓的呼吸,整个人平躺在床上,依旧保持着自己将她抱回来的睡姿,一动不动……
“无卦。”韩苏伸手大力推了她一下,“该起了。”
没有反应。
他有些心慌起来,连连推了几下,放大了声音,“无卦,无卦。”常人被此般打扰早该醒来才是,可眼前的女子依旧是躺在那处,无声无神。
他叫不醒她。
“无卦!无卦!你醒醒,你醒醒。”韩苏慌张地不停唤着,却无济于事,她仿佛陷入了永无止境的深眠中,割断了一切与外界的纷扰。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奔到屋前,对着外头的下人急急吩咐道,“快去叫大夫!快去!”
跑回屋内,坐在她的床边,紧紧抓住她削瘦的手,韩苏说不清心中那种害怕的感觉——空空荡荡,茫然无助。
无卦,不要吓我……
下人请来了大夫,韩苏急忙将人迎入,“大夫,我叫不醒她。你快看看。”
那大夫嘴上留着整齐短须,正直中年,看上去老成稳重,见韩苏这般着急地模样,他微微加快步子走到了无卦旁边,放下药箱就伸手切脉。
大夫闭着眼睛,眉头渐渐紧锁了起来,低低自语道,“怪哉,怪哉。”
韩苏在一旁听他这么一说,更加紧张起来了,“大夫,她究竟怎么了。”
那大夫叹了口气,收回诊脉的手,有些踌躇地说道,“这位姑娘的脉象很是虽然较弱,但是稳而不乱。就如平常人深眠了一般……可这百叫不醒,老夫却是从来也没见过。”
“那该如何是好?”韩苏急切地问道。
“这……”那大夫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只有等她自己醒来。其余的……老夫也没有办法。”
“她会睡到何时?”韩苏复又问道。
“这个……不好说啊。也许今夜,也许明日,也许……”大夫停了话语,顿了一会继续说道,“我且开几个滋养的方子,你们平日里多喂她一些汤水,不要虚了身子。剩下的就只有等了。”
韩苏面色苍白地倒退几步,看着床上如常睡颜的无卦,他只觉全身发凉。
也许今夜,也许明日,也许……
送走大夫,整个王府都笼罩在了一种压抑的气氛之中。
韩苏亲自喂了她半碗汤水,而后就像雕塑般坐在她的床边,只是看着她,脑中全是空白。
会不会她永远醒不过来了……
一日,两日,三日。
整整三天过去,无卦依旧躺在那处,人事不知。
韩苏整个人都憔悴地脱了形,徐管家要拉他去歇息,可是他依旧死死守着床边不肯离开。
“她很快就会醒的,很快……”
“王爷,求求你歇歇吧。这样下去你身子受不了的。”
“别吵,无卦只是太累了,她在睡。”
任徐管家说什么,韩苏只是简单守着那个熟睡的人儿。
冠礼,大劫……都不重要了。他只求无卦能醒来,能在用她那双总是带着平静的眼睛看他一眼。
可是……为什么你不醒呢。
我等了好久,无卦,你为什么不醒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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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苏记不得自己在心中哀求了多少次,有失望了多少次。但他仍旧那样一遍遍唤着,仿佛下一秒她就能睁开眼叫自己一声“韩苏”。紧紧握住她的手,期盼能够感受到她哪怕一丁点的动作,可他得到的只有寂静……
也许是天眷顾那些执着的人,也许听到了韩苏内心的呼唤,眼前的女子突然毫无征兆地微颤了下睫毛。
韩苏几以为自己看错了,屏住呼吸一眨不眨——无卦,你是不是醒了,无卦……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是等了百年,直到——她的睫毛再次颤动,而后缓缓睁开了那双已闭上许久的明眸。
“无卦。”韩苏百感交集,声音带上了几分沙哑的感觉,“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将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禁不住颤抖地紧紧握住,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觉得眼眶都酸了起来。
无卦依旧有些疲惫,看着眼前的韩苏,她轻摇了脑袋,“胡子,不好看。”
韩苏牵起了嘴角,有些宠溺地看着她,“嗯,我马上就去刮。”
“眼圈青了,丑。”无卦指着他的眼睛,语气平淡地数落起来,“快去休息。”
“你饿不饿,我叫人端点粥给你。“韩苏直接屏蔽了她的话,低低问道。
“我自己会叫,你睡觉去。”无卦皱了眉,话语中带了点怒意。
“睡了这么久,一定很饿了吧,我再让人炖点鸡汤给……”
“你不睡的话,我继续睡了。”
韩苏愣了一下,脸上表情微僵,“那我这就去睡。你要记得吃东西。”边说他边站起了身,往内室走去。一边走一边看着无卦,生怕她突然又一睡不醒。
“放心,我真的醒了。”
“嗯,好。”
放下了心中的担忧,韩苏几乎是沾床就眠。
青竹端来了水,无卦洗漱一番,又吃了点米粥,便再次拿出了自己的算命家伙。
这一睡就是三日……还好来得及。
无卦醒来,最高兴的除了韩苏就是徐管家了——王爷终于肯去休息了。
经此一事,全王府都明了了无卦姑娘在王爷心中的地位,对她也越发恭敬起来——如果王爷能过大劫,这无卦姑娘应就是主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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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卦睡了三日,距那次不成功的行刺也过去了三日,而距离韩苏的冠礼只剩下了两日。
礼部已经送来了正式的文书通告,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太子韩晟对赤牙下了最后通牒,“还有两日,必须给我了结了。”
“是。”
赤牙心中着急,可是找不见目标又该如何行刺。那个韩苏定是狡猾地躲去了某处,让他遍寻不得。
左右一思量,他决定在冠礼前一日再次行动。
皇子冠礼前日,所有参加冠礼的皇室成员都会提前一日到太庙下榻。而文武百官则是第二日一早赶到太庙开始冠礼大典。
所以,那一天,韩苏定会现身。
赤牙明白成败在此一举。这是他的第二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他赤牙绝不会步黑牙后尘。
韩苏,你的命,我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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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加弥尊,加有成也。
巳冠而字,成人之道。
皇家冠礼,一向会请一位德高望重之人作为正宾,主冠礼之仪。
礼部送来的帖子上已经注明,韩苏此次冠礼正宾为国师左非色。虽然国师年龄不大,但在朝野之中很有威望,再加上掌管司天监,有通天晓地之能,在一些人眼中他几乎已经被神化成了天人。
无卦有些头疼,她算不出国师,自然也就算不出他在冠礼之上会有哪些作为。
现下她只知道,这冠礼之中,韩苏要分戴三冠,另外还有取字蘸酒,这一大套下来必然是要整整一天。参与冠礼的人数不下几百,外加皇室卫队,在场之人应以千计。这其中的变数自然是无法数计。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另外,明日他们就要提前启程去宗庙,在那里住上一夜,第二日直接开始冠礼。离开王府这个风水宝地去到别处,这未知之事便又多了不少,更何况还多出整整一夜时间好让那些人下手。
她不怕那些人光明正大的来,毕竟是皇室冠礼,守卫自然森严,外加天子镇场,一切还可商量。怕就怕他们在明,那些个人在暗处摩拳擦掌。
所以……现下唯一的办法,除了算还是算。
竭尽所能,倾其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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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一早,无卦便随着韩苏启程去往宗庙。她扮作韩苏身边的贴身丫鬟,一路随同在马车侍奉。
今日的韩苏有些紧张,他能感觉到无卦的严肃,也清楚地明白他们已经踏上了不见硝烟的冷酷战场。
两日,两日之后如若他还能活着,那么了清大师所言的死劫就破了。
韩苏闭上眼睛,缓缓深吸了口气,平复心中的紧张——两日,只是两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