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听雨楼出来,青竹抬头看了看天——那位无卦姑娘说什么下暴雪,可这不是大太阳吗?
她心中疑惑,但还是微微加快了脚下步子——宁可信其有吧。
一路走来,风平浪静。
眼看住处就在眼前,青竹有些松了口气,放缓了步子:哪有什么暴雪吗。
她正在怀疑,可突然间,风声大作,空中不知从哪里涌来了片片乌云,风起云涌之间,眨眼工夫就下起了暴风雪。
青竹小跑着进了屋,仍是湿了不少。怪只怪这雪实在是来得太突然。
拍着身上雪花,她感叹万分:自己从听雨楼这一路走来都没有屋子可躲,若是自己脚步再慢上几分,那定是半路就被雪覆了个遍。这可还是冬天,要是得了风寒,那可就不得了了……
无卦姑娘真乃神人!
~~~~~~~~~~~~~~~~~~~~~~~~~~~~~~~~~~~~~~~
下雪的时候,韩苏正坐在马车中往府里赶。
好在车夫有在马车后头挂着预备蓑衣,这时正好披上了继续赶路。
韩苏的马车刚到门口,徐管家早已经撑了伞在外头等着。见到马车来了,他赶忙迎了上去。
车帘掀起,韩苏面色有些疲惫地下了车,站在了徐管家的伞下。
徐管家将手中伞递给他,复又自己撑起了另外一把,“王爷,这雪大,我们快些进去吧。”
韩苏接过伞,“劳烦徐先生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府。
“徐先生。”韩苏突然停下了步子,转头看向他,“我还有些事,就先不去书房了。”
“啊?”徐管家惊讶不已,“可这雪这么大,而且王爷你还没吃早食……”
“早食就送到听雨楼吧。”韩苏有些勉强地对着徐管家笑了笑,提步走了。
徐管家顿时了然:听雨楼……王爷原来是要去找无卦姑娘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些过渡章节写得我当年很是纠结啊。。。
☆、无卦有卦
此时,无卦在屋内刚刚吃完了早食,正在逗着小黑在玩耍。
大厅的门半掩着,雪的清爽气味阵阵袭来,屋内的炭炉暖和和地生着,很是舒服。
“汪汪!”突然小黑冲着门口开心地叫唤起来。
隔着重重雪幕,无卦看到院门关得好好的。可是小黑那脸兴奋地看着门口又是为什么呢?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院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无卦姑娘,韩苏特来拜访。”
这是他自己家,还什么拜访。无卦推开厅门,冲着外头说道,“进来吧。”
韩苏听到她的回话,这才伸手推开了院门,沿着小路一步步向听雨楼走去。
他披着黑色白边的长袍,撑着一把黄色的油纸伞,在风雪之中慢慢走来,好似一幅雪中美景。
“你最好是走快点。”无卦在厅内皱了眉,声音有些不耐——这么大的雪,走这么慢干什么。
伞下,韩苏疲惫的脸上微微绽出了笑容——她是在担心自己着凉吧。也就她会把好好的关心话语说得这么生硬了。
边想,他边加快了步子,一路进到了厅内。
屋内很暖和,韩苏脱了外袍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
无卦抱着小黑坐在他对面。
那小黑在她怀里拼命蹬着小胖腿想要爬出来,无卦手下用力把它按了回去——没这么见色忘友的啊,注意点!
可小黑也不是省油的灯,就是不肯消停。无卦手按得有些酸了,禁不住松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色的小身影就脱离了她的怀中直扑对面的韩苏而去。
我……
无卦满脸黑线。
略带惊喜地看着扑到自己怀中的小黑,韩苏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小黑,可曾想我。”
“汪汪~~”小黑尾巴几乎要摇到天上去。
无卦在对面木了脸——个没良心的家伙。
“无卦,这里住得可还习惯?”韩苏看向她,嘴角带着微笑。
“嗯……不错。”
“那我就放心了。”
他虽然在笑,可那笑意背后似乎有着勉强?是心里有事?
“我还没吃早食,便让人送到听雨楼来了,不知可否……”
“怎么不吃了再来?”无卦眼里有了一丝责怪,“天寒,胃哪受得住。”
“以后一定注意。”看着她有些生气的双眼,韩苏心中暖成一片。
早食被送了过来,韩苏让送饭的小厮先离开了。
他放下怀中小黑,起身净了手,便又坐回了桌旁。
“无卦,你要不要再吃点?”
“不用了。”无卦直接摇头。
韩苏笑了笑,自己端起碗,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他吃饭的样子一向文雅,筷子也拿的很上,夹菜的时候显得很是轻巧。无卦就这么无聊地坐在对面直看到他吃完了饭。
放下碗筷,韩苏有些歉意地笑了笑,“等会我会让人来收拾的。”
无卦不声不响地站了起来,将桌上空盘随意收到了提篮中,而后放在了门口,“会有人来拿的。”
“麻烦了。”
“好了。”无卦端着茶壶、杯子坐到了他的面前,给他和自己各倒了杯茶,“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嗯?”
“你来找我,难道不是有话想说吗?”
韩苏伸手拿了杯子,看着杯中,久久没有出声。
无卦不再多话,也只静静坐在他的对面,轻抿着杯中略带清香的绿茶。
……
“今日早朝之后,父皇宣我去了书房。”韩苏轻轻缓缓地开始言语,“他说他见到我回来很高兴。还说当年赐我祈王的封号,就是希望能为我祈福,多福多寿……可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为什么眼里要带着同情呢……”
韩苏抬头看向了无卦,“他是我父王,可为什么他不觉得伤心,而只是同情……”
无卦没有回话,只是平淡地看着他。
“你……你应该都知道的吧……”韩苏苦笑了一下,“我这个短命的二皇子,只不过是父王酒后乱性宠信了一名宫女所生下的孩子,要不是当时了清大师正在宫内,且算出我命不过二十,我怕是生下来就该死了的……”
没有母家的背景,这样一个意外出生的皇子必然是所有宫妃的眼中钉、肉中刺。尽管了清大师说过他命不过二十,但还是有人担心夜长梦多,想要置他于死地。也许他们想的是:既然活不到二十,那早点死和晚点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娘……当年为了护我,想要求出宫。娘以为出了宫,就能平安拉扯我长大,哪怕只到二十也行。父皇看在她服侍了自己十年的份上准了,还赐了我这么一个封号。出了宫,没有了那些勾心斗角,我这个不受宠的短命皇子终于保住了性命。可娘她,却在每日的担惊受怕中身子越来越差,在我七岁那年染了风寒……”韩苏说到这里,声音带上了哽咽,“娘病的时候,我进宫去找过太医,可连宫门都没有能进去……最后是徐先生托人将消息偷偷递给了父皇身边的小太监,父皇这才遣了太医。可是,已经太晚了……”
无卦听着他说着那些滴血的往事,心中有一块地方微微痛了起来。当时他还只是个孩子,那么小就见识了人间的冷暖。
“父皇终于想起了我这个皇子,可娘却再也回不来了……”韩苏一口饮尽了杯中早已凉透的茶水,轻笑了一声,“这个府邸还是父王在娘死的那年赐给我的,那之前谁能想到祈王爷住的地方只不过是一个听雨楼一般大小的民宅。”
“都过去了。”无卦轻声说到。
“是呢……只要再一年多,我这个二皇子就再也碍不到谁了。”韩苏脸上浮起了自嘲的笑容。
气氛凝滞了下来,两人对坐无语。
无卦不知道说些什么,此时她只能做一个安静的听者。
过了一会,韩苏站起了身,“没想到打扰了你这么久。我就先告辞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白色的雪幕之后,无卦心中沉沉地闷了起来:这些都是命……可为什么这些都是他的命呢。
韩苏沿着小径慢慢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无卦说那么多。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说说心里压了许久的那些东西。而无卦,这个刚认识不到三月的人,却是他现下最能倾诉的人。
不知不觉中,他已那样地信任她,在乎她。
~~~~~~~~~~~~~~~~~~~~~~~~~~~~~~~~~~~~~~~
因为昨日韩苏的那番话,无卦沉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雪已经停了,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看着眼前宁静的雪景,她提步出了院门——今日就出去散散心吧。
一路走到府门,她在路上正好有碰到青竹,和她说了下,便自自然地一个人出了门。当然,为了方便她还是着了简洁的男装。
清秀削瘦,隐隐散出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来。
许是因为积雪,街上的摊铺都没有搭起来,但不少孩童都在开心地玩着雪。
无卦远远地绕着他们走——小心被他们丢出来的雪球误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