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妈妈高高地举起一只手掌,不出声。
“五千两?”寻香认为不可能只有五百两,祖父在世时,寻家家大业大,不可能只存五百两在钱庄里。
梁妈妈摇摇头,脸上湿涔涔地,却笑眯眯地看着她。
“不可能只有五百两吧?”寻香不敢想有五万两。她这次陪嫁的是寻家全部财产,都只有一万六千多两。
“你真是小瞧你祖父。是五万两啊。”梁妈妈握着她的手,不停地摩挲。
寻香给吓愣了,五万两啊。天!
“反正那银子迟早都是你的。将来若是谷家对你不好,你就回来!那些银子够你花几辈子了。哼。我家香儿有的是钱,还怕人家嫌弃?当初我留这一手,就是怕你在婆家受气。要是全陪过去,谷家对又不好,将来你怎么办?”梁妈妈气哼哼地道。
“梁妈妈!”寻香扑进她怀里,又哭又笑,不敢相信。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要下人吗?就是这原因。虽然我六十了,拼老力都要多活几年,看到你长大,把这财产交到你手上,才能闭眼。”
“梁妈妈要活一百岁。我不要那些银子,都只要梁妈妈你多活些年头。”
寻香最怕的就是梁妈妈突然去了。听她这么说,心里直发痛。
“乖。香儿。你这么有孝心,老天会让我看到你幸福完美的。”梁妈妈搂着她,疼爱地道。
窗户外传来“嚓”的一声,象有人踩到窗下花坛里堆的一码瓦片。那是梁妈妈才买回来,准备让人修整房子的。
寻香紧张地看着外面,“有人?”
梁妈妈笑道,“半夜三更的,哪有什么人?最近院子里闹鼠患,天天在窗外弄得嚓嚓作响,明天等你走了,我去街上买点鼠药消灭它们。”
“唔。”梁妈妈刚才说的事太重大,可不能让人给偷听去,尤其是李妈妈,上午还老实,一直呆在东厢里,吃了中饭,下午就跟着她和梁妈转来转去的,盯得很紧。
“睡觉吧。明早,吃了早饭,你们就该回谷家了。后天姑爷又要学书院,明天回家后,你们小两口多在一起呆一呆。”梁妈妈从床上下来,外间的长椅上已经铺成了床。
“梁妈妈挨着我睡。”寻香象小时候一样抱着她撒娇。
“你是主子,我是下人。你记着,主子和下人之间有尊卑之分!”梁妈妈严肃地道,“往后,可别感情用事,在谷家乱了这种规矩,惹人笑话,说寻家的长辈死得早,寻家的小姐缺乏教导!”
“是。”香儿最怕梁妈妈这认人的样子,立即乖乖地躺下。梁妈妈给她盖好薄薄的花棉被,才吹了灯出去。
黑夜里,寻香兴奋不已。梁妈妈还帮她留着一大笔钱呀。可是,前世怎么不知道这一回事呢?前世,她临死前那两年,多么需要用钱呀。那时梁妈妈还在世的,怎么没把那笔钱给她呢?不但梁妈妈没钱给她,到后来,梁妈妈的日子都过得很紧。
寻香陷入沉思中。轻轻翻了几个身,睡不着。脑子里便胡思乱想起来。一会想着白天梁妈妈鼓励她的话,一会想着梁妈妈刚才说的五万两银子,一会又想起重生时,黑暗中那个神秘的女人。
右手轻轻抚摸着那枚祖母绿戒指。梁妈妈问它从哪里来的,她撒谎说是沛林母亲给的。打大婚那晚,范氏来她屋里拿走凤冠和一箱值钱的首饰后,她随时小心地将左手藏在衣袖里,不让人发现她手上戴着枚祖母绿宝石戒指。
这戒指,象长在她手上了一般,白天她又试过,怎么都取不下来。
这戒指,怎么这样奇怪呢?
寻香抚摸着戒指,眼前浮现起那神秘的女人,黑暗中,似乎又回到了那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的黑暗甬道里。
可是,只一瞬,黑暗尽消,一片春光明媚。
22 一池‘白萝卜’
脚下是一片碧绿的草地,身后有一座底宽,顶尖的小山。山上长满各式竹木,山下有个整洁的洞口,洞外一块条石上镌刻着“碧宵境”的字样,四周长满高大整齐的楠木。
四周云气渺渺,却不知哪来的亮光透过顶上云气,撒照到碧宵境里来,里面如三月一般明丽。
“哗哗哗…”
面前有一座丈余大,半人高的池子,离小山不过五六米远。池中央耸立着一座山石,石水间铺满葱郁的水竹,碧绿的叶丛下结着密密麻麻的白色根果。
汩汩的水从石山顶上,象几柄伞朵般好看的喷撒出来。
寻香从没见过池子里的山石里会冒水出来,伸手搅动了一下池水,清凉明净,池中倒影着她的样子,跟照西洋镜一样清晰。
对着一片池水拢了拢头发,才发现,这满池的植物不是水葫芦,摸摸它的叶子,光滑韧嫩,形状尖长象竹叶,摸着却不象竹叶略带涩感,再摸一摸那手指般长短的白色根果,有些象白萝卜。石峰下长了一大圈‘白果竹’,一拢连一拢的,很是茂密,寻香试着数了数,无法弄清那一棵是哪棵,又或者它们本就是一棵,象水葫芦一样,一棵生出一棵,然后就长满了这池子。
这不是水竹,从没听说水竹下会长萝卜状的白根。这是什么植物,寻香从没见过。
这是哪里?寻香迷糊了,好奇地走进山洞里,里面有五六米宽,两米多高,摆着几件竹编家俱,一面洞壁上开着一堵边方角圆的竹木窗,窗前摆着一张条形竹桌和竹椅,坐到椅子上,正好可以看见屋外的土地。用手摸了摸,竹案和竹椅,做工十分精细光滑,一丝竹刺都没有。
桌上摆着一堆成卷的竹简,和一套笔墨硕。寻香抱起一卷沉沉的竹简,打开来铺在桌上,看那上面,却是图文结合的书写,连猜带认,才认出《灵池卷》,是关于外面的那个会向天空吐水的石池的记载。
“太虚世界,灵池丈余,内座灵石,隙生白子。池水甘冽,饮之延年,用之洁体。子乃灵药,虔诚血植,可得善果……”
外面的那池子是灵池,里面的“白萝卜”叫白子,可以种植,以血灌溉,可得一种叫“善果”的果实。这善果是什么果子呢?
图文结合的书写,实在不好辩认,花了近半个时辰,只读明白这些,眼花缭乱地甚是疲惫。
洞里,另一面有张竹床,上面除了一只竹枕,便无它物,床头有口一米高、两米宽的竹箱,屋子一角摆着只短竹几,一角放着几样锄具,和一只竹盆,盆里放着只小竹桶。
好奇地打开那竹箱,里面空空如也。
想着竹简上的记载,寻香来到池边,掬一捧水喝了两口,清冽甘甜如饴,沁人心脾,一股清灵流进肚腹,刹那间视线似乎更加清明。
“饮之延年,应该给梁妈妈取些回去。”
走回洞里,拿起那只尺余大、一尽半来高的小竹桶,对着天空照了照,无一丝缝隙透光。看样子,应是能打水的。打了大半桶池水,拎得高高地仔细检查,竟然滴水不漏。
寻香心中欢喜不已,寻找回去的路,四周围满竹木,竹木之外,渺渺云气,如一道屏障,根本就出不去。
蓦地,寻香笑起来,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地方呢?这是在做梦,怎么可能把梦里的水带出去呢?把水倒回灵池,将小竹桶放回洞里的竹盆里。
即是做梦,就再读一读那图文书写的竹简,当增长见识。
寻香坐回书案,继续读竹简,正在此时,眼前一黑,似乎又回到了那长长的黑暗甬道里,又只一瞬,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连忙坐起身,四下摸了摸,摸到实在床和被子。
掀开床帐,寻香下了床,摸索到桌边,点燃烛火。
梁妈妈从外面进来,嗔道:“怎么起来了?”
“我睡了多久?”寻香此时精神大好,毫无睡意。
“还不到一个时辰,现在子时未过,你不睡觉作什么?”梁妈妈拉着她往床上去。
“子时还未过?”寻香爬上床,睡下,觉得好生诧异,应该是不到一个时辰的事,她先前明明正在想事情的,突然从个黑暗的甬道到了碧宵境,读了会竹简,吃了几口池水,要给梁妈妈带池水回来的,可是找不到回来的路,以为做梦,然后又去看那竹简,便一下就回到了床上。
梁妈妈吹了桌上的灯,摸黑出去了。她年纪大,视力好,夜里不点灯,能满屋走的。
这不象是做了一场梦,寻香清醒地意识到。难道是幻觉?如果是幻觉,她死而复生便也是幻觉了,可是这个幻觉太真实,真实得她毫不怀疑。
她想起,先前伸手搅池水时,左手的衣袖有打湿一块。右手摸到左手的衣袖,仔细检查,果然摸到湿了一小块。
没错,我先前一定是去了碧宵境的。
寻香翻了几下,腹肚内分明还有先前喝过池水的甘甜余味。仔细回忆着先前是怎么从黑暗去的碧宵境。
戒指。她想起了,先前正想着黑暗中那神秘女人送的戒指,象先前那般摸着戒指,眼前没有一丝变化。
她在床上翻得厉害,梁妈妈在外间隐隐有所察觉,又悄悄摸黑进来,断定她的确在翻来覆去睡不着,心疼道:“别翻了。好好睡觉,子时就快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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