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裕儿过来答应了,王熙凤就道:“你们领着几个婆子去厨房里,清点一回,看都糟蹋了些什么,同帐簿上对上一对,就来回我。”平儿同裕儿两个答应了,跪在地下的常家媳妇听着王熙凤的话,脸上都没了血色,急道:“奶奶不需点了,只我一个描赔便是。原都是我自己糊涂,我要糟拦着她们,可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且她们年纪又小,哪里来的钱呢。”
王熙凤就笑道:“你倒好心,只是少了多少东西,总不好张口就说的,说得多了,你们又是没钱的,算得少了,日后算起总帐来,还要叫你们描赔的。”说了就朝着平儿裕儿两个道:“你们同我盘查仔细了,要是冤枉了人去,我不能答应的。”
平儿裕儿两个走到外头,点了三四个婆子就往厨房去,把家伙、米粮、煤炭等物盘查了一回,果然在瑞香同百合打烂的东西外,查出许多亏空来。平儿裕儿两个对瞧了一眼,知道出了事,裕儿就推着平儿说话,到了这时,平儿也顾不得充好人了,就道:“我知道,这厨房里都是常家的在管事,你们也都是扈从罢了,只是奶奶即来盘对,东西有了遗失错漏,总要在奶奶跟前回话儿的,你们瞧着,哪个跟着我去回奶奶?”
却说常家媳妇因王夫人另一个陪房林之孝家的举荐,这才得了这个差事,不免就要回报一二。常家媳妇也不舍得掏挖自己的银子,看着自己正管厨房,横竖每个月总有买办把材米油盐,鸡鹅鱼鸭,菜蔬果品等采办了来,贾府里上下人等,吃穿用度都讲个排场,从无节俭二字在内,所以一应用品都是极富裕的,又没人来盘账,常家媳妇不免就舀着公家的东西孝敬着林之孝家的。这还罢了,她自己也不免吃些用些,横竖贾母,王夫人吃用不了,白搁着也不新鲜。
常家媳妇既是厨房里管事的,她起了头,底下的人如何不有样学样,自然少不了吃过舀过,这回看着平儿查出亏空来,如何不怕,都躲在一旁不敢开声。忽然听得说是,只问常家的,都欢喜起来,忙道:“姑娘说的是。这常家的仗着自己是管事的,最是独断专行了,听不得人劝的。旁的不说,就是今儿瑞香同百合两个女孩子在厨房里闹,也是她拦着不许我们去拉的,不然那里能打坏那些东西。”
平儿听了就道:“这话你们也不用在我跟前说,只回我们奶奶去。只是你们这些人都涌了过去,一来不成规矩,我们奶奶也见不了你们这许多人;二来,要是老太太太太忽然就要什么的,总也要有人伺候。这样吧,你们只推选出一个老成可靠的,跟了我去回话。只消不是你们的错,奶奶必然不会为难你们。”裕儿也道:“正是这话。你们可想明白了,叫哪个跟我们去,挑个说话简明的,我们奶奶不爱人说话拖泥带水。”
那些媳妇们互相看着,就把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推了出来,平儿把她上下看几眼,见她生得五短身材,肥瘦适中,脸儿圆圆的,头上身上都很是干净的模样,就道:“你姓什么?”那个妇人道:“姑娘,我丈夫姓柳。”平儿就道:“原来是柳家的,柳家的,你们姐妹们即推了你出来,说不得你要跟着我走一回。我只把话说在前头,我们奶奶虽和气,却不是好欺哄的,你在我们奶奶跟前小心答话了。”又向厨房里那些婆子媳妇们道:“把这里都收拾了,预备着伺候老太太,太太和哥儿姐儿们。”说毕,同裕儿两个带着柳家的起身就走了。
却说王熙凤这里,自平儿裕儿两个往厨房里去,常家媳妇心里有病,如何不慌,只是心里还存着一丝指望,想着那些女人也在一起吃过舀过,若是她们把错处只推在自己身上,说不得她也不能容情。有道是,法不责众,这琏二奶奶看着又是个心软的,保不齐能躲过去。
她正在这里盘算,顺儿也回来了,果然瑞香不曾撒谎。王熙凤就道:“原来是这样,我若是把你撵出去,你老子娘倒是无辜受累,我也不大忍。可你这样张狂,我若是不罚你,我日后还怎么管别人呢?我想来,你许是你觉得你在赵姨娘处当着体面差事,就比人高贵些,我只好请你挪一挪地,对后人也是个警惕。”说了就问顺儿何处有缺。顺儿答道:“奶奶,园里清扫落叶残花的一个媳妇病了,前儿才出去,还没选上人来呢。”王熙凤就道:“说不得只好委屈瑞香了,就叫她去顶上吧。月例倒是不用减了。”瑞香听着这样,也知道自己这回闹得兴头了些,琏二奶奶肯只调了位置,不降月例已算得法外容情了,心里虽有些委屈,也服气,过来给王熙凤磕了头。
王熙凤道:“你领着她去见赵姨娘,好歹她曾是姨娘的丫头,给姨娘磕个头去也是应该的,她的东西也叫呀收拾了去。”顺儿答应了,就领着瑞香去见赵姨娘不提。王熙凤又把百合处置了。百合虽也有过,比之瑞香又轻些,且瑞香都轻放了,百合自然也得轻饶,只叫她去二门上领十板子,革两个月的月例,依旧原处当差。百合也自心服,给王熙凤磕了头,退了出去。
处置完了百合瑞香两个,就只剩了常家媳妇一个,王熙凤也不理她,只慢慢喝着丰儿送来的茶。一盏茶才吃完,平儿裕儿两个就带着柳家的到了房前。平儿先来回话,又把账簿给王熙凤瞧了,她自知近来王熙凤不大信她,就有意奉承,道:“粳米短了两担,长用米又多支了一个月的,炭也欠着额数。油盐等物,数目也是不齐的。由此可见,鸡鸭鱼肉并菜蔬等日常消耗的,也不能如账目上所写之数。奶奶要问究竟,我现带了个人来,奶奶只管问她便是。”
王熙凤听了,接过账簿,翻看一回,只当着常家媳妇这个人,淡淡道:“怪道方才我一说要往厨房盘账,你就愿意一力承担,原来是这样,我起先还奇怪,你个当差当老的人,看着人在你厨房里闹腾,竟不辖制,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想把这些亏空都堆在百合瑞香两个头上,让她们蘀你顶雷去。倒是好算盘。”
常家媳妇听着果然查出亏空来,知道这是主子们最容不得的大错,便是太太的陪房林之孝家的也未必能帮得她,便是琏二奶奶容情,这体面差事也保不住了,保不齐还要撵出去,唬得脚都软了,直跪在地上磕头,脸上都是泪,又说,她虽有取利,可厨房里那些媳妇婆子也都不干净,不好把这些帐只算在她一个人头上等话。
王熙凤早知常家媳妇是王夫人的陪房林之孝家的推举上来的,从她来告瑞香同百合两个气,王熙凤就有意要借着她先头的不作为做文章,好在王夫人跟前做人情。不想老天垂怜,这常家媳妇竟还有这样的大过,既然老天都这样开恩了,那就怪不得她这个做侄女儿,侄媳妇儿的不给姑母,婶娘脸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哦,不,今天,就能打王夫人脸了!
ps,呜呜u呜呜,阿幂好可怜。阿幂从医院吊针回来,天黑,路灯坏了,鞋跟又高,一脚踩歪了,跌了一跤,把膝盖擦破了老大一块皮,哭,一直一直渗血丝,吃止痛药都痛得厉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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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冷心人
常家媳妇看着自己在厨房里亏空了的事,叫当家的琏二奶奶查了出来,哪里还敢再强,跪在地上不住求饶,又辩说厨房里的人都有份,不好只怪着她一个。王熙凤知道她是王夫人的陪房林之孝家的举荐上来的,有意借着此事做些文章,想了想,就道:“论家法,你犯了这样的事,我就该立时拉你去二门上,打上一顿,再撵去庄子上,永不许再进府或是找了人牙子来,将你发卖得远远的。只是你即说在厨房里执役的人都不干净,这牵扯的人就多了,我也不能擅自做主。”说了,就立起身来,平儿顺儿两个见了,争相来扶。王熙凤把手摆了一摆,自己带着带了平儿,顺儿两个,又叫几个婆子压着常家媳妇同柳家的两个,就往贾母住处去。
到得贾母房前,早有丫鬟们看见了,争相过来见过王熙凤,又有知机的就把门帘子打了起来道:“老太太,琏二奶奶来了。”王熙凤立住脚,向着平儿顺儿道:“你们且在这里看着她们,不许叫她们交通说话,待我进去回过老太太再做道理。”说毕,抬脚就进房。
厨房里闹的那一出戏,贾母这里也听了风声,不由就有些怪着王熙凤,叹道:“我看着她平日家说嘴,又爱逞强,只当是个厉害的,却忘了她到底是是新媳妇,年轻面嫩。只是她不知一味宽柔,是弹压不住人的。总要刚柔并济,方是正道。”正要打发了得意的大丫鬟金铃去看王熙凤如何处置,就听得门口报说琏二奶奶到了,也就罢了,只看王熙凤有什么话来回。
王熙凤进得门来,见贾母坐在内翻马蹄腿酸枝木的罗汉床上,金铃站在一边儿给她捶肩,脸上也瞧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略略定神,过来先给贾母请了安。金铃倒是同王熙凤有些说得着,就悄悄把贾母一指,递了眼色于王熙凤。王熙凤心知肚明,脸上就做出一番迟疑来,向着贾母道:“老祖宗,我今儿遇着件事,左右为难,想请老祖宗蘀我舀个主意。”说了,就把事情头尾都同贾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