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雪娥那里却是懊恼极了,每回她挑得傅绿云发怒同她争吵,王熙凤这里虽不说什么,过得几日就会劝着贾琏在她房里多歇歇,不想着一回,也不知道在哪里错了,这一连一个月多月贾琏竟是连脚尖也没踏进她和傅绿云的屋子半步,便是在主屋遇上了,贾琏的脸上就不大好看。她和傅绿云不过是贾琏的房里人,算是大半个丫头,这一被贾琏冷落,府里其他丫头家人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去打个热水也是拖延着不给,只说要供应府里的主子们使用,只叫她耐心候着。郑雪娥就是再沉得住气,见这种情形,也不免有些心慌,这一日瞧着王熙凤往王夫人那里去了,瞅着人不防备,悄悄的就从屋子里出来,摸出了门就往邢夫人那里去了。
邢夫人这里听得她送了给贾琏的郑雪娥过来了,脸上就不好看,哼一声问:“她好意思来。”迟了一回才让春柳去叫。
郑雪娥听得叫进,按按心口,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就踏进了邢夫人所在的正房,走到邢夫人脚前,就跪下磕头,邢夫人冷眼里看着郑雪娥,不阴不阳地道:“我把你安排在二爷房前时,可怎么同你说的?我只叫你好好服侍二爷,不许乔模乔样地装狐媚子勾引人,不许调三窝四地多嘴多舌,你告诉我你倒是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莫不是你以为我没个亲儿女傍身,你跟着琏儿日后就有前程了,就好不把我这旧主子放眼中了;”说到后来已然声色俱厉。
原是前几日王熙凤来给她请安时,话里话外透着郑雪娥同傅绿云都不大安分的意思,又说二爷碍着这两个是邢夫人所赐,不敢教训,只是心里不大痛快,为着这个多少日子都没往郑雪娥同傅绿云房里去了,她劝了也是不中用,只好来给邢夫人告罪。
王熙凤的话虽然恭敬,可邢夫人听了这话,真是戳中了心病,这郑秀娥正是邢夫人搁在贾琏处的。邢夫人嫁给贾赦时,贾琏也有四五岁了,一等将军的贾赦的嫡长子,自小也是丫鬟婆子捧凤凰一般的捧大,她这个继母根本插不进手去,哪里培养得出母子感情来。更难堪的是她始终不育,便是再愚钝,不免也虑着将来。趁着贾府里头的男子一满十五岁,身边总要搁两个房里人伺候的机缘,就要插两个人进去。
邢夫人就在阖府的丫头里千挑万选了一回,因见郑雪娥生得颇有几分颜色,心思又大,怕搁在府里叫贾赦瞧上了收了房,倒是麻烦,索性给了贾琏做房里人,又把郑雪娥的父母也提拔了一层,都做了小管事,以示恩惠。在邢夫人的盘算里,要是郑雪娥能得宠,自然是千好万好,郑雪娥是她的人,她得了宠爱,自然能在贾琏跟前为自己说话,也好拉近母子感情,退一步说,便是不得宠,贾琏那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她也能知道。起先倒还好,不想现在竟闹出这样的事来,还叫王熙凤跑自己身前诉苦来。
邢夫人是个有左性的,在王熙凤这些日子的奉承下,深觉这个媳妇还是孝顺的,这回王熙凤把这些话一说,她便只觉得是郑雪娥叫她丢了脸,所以这回郑雪娥来告状,便对着她没好颜色更没好话儿。郑雪娥原是仗着自己是邢夫人提拔的,想来邢夫人这里告上傅绿云一状,不想反叫邢夫人一顿训斥,脸上就涨得红了,跪在地上,不敢辩说自己没有,也不敢就认错,只是嗫嚅着道:“太太,我并不敢不遵从太太的话,原是傅绿云处处挑事,我忍不过才同她说了几句,我要一早知道奶奶同二爷不喜我们斗嘴,便是那绿云再生事,我也不能同她斗嘴的。”说话的时候,大着胆子就看了邢夫人一眼。
却见邢夫人端坐在炕上,身上穿的褐色联纹锦对襟长锦袄,手就搁在身边的炕桌上,自然低垂着,露着手腕,腕上正是一只玉镯子,通体如冻脂一般,却在镯子里有着一点殷红。郑雪娥前几日还在王熙凤的妆奁里瞧见过,那时丰儿还说过,这个是奶奶的陪嫁,有个美名叫做雪里藏梅,现出几百两银子都没处买去,当时郑雪娥还很是艳羡了一番,不想这回就在邢夫人腕上瞧见了。
郑雪娥瞧见了这个,心上就似明镜一般,分明是太太这里得了儿媳妇孝敬,自然不能再把个不中用的棋子再看在眼内了,也就不再辩解,只是跪在那里低着头不做声。
作者有话要说:有亲说王熙凤东走西奔的补漏洞,可是这里的王熙凤是重生在她刚嫁给贾琏的时候,一切还没开始,她不过是换个法子来生存和为将来铺路。亲们 这个是阿幂的专栏,喜欢阿幂的请收藏下。
☆、珠将陨
郑雪娥逗引着傅绿云同自己吵了回,原是想陷她入毂,好叫二爷同奶奶厌弃她的,不想自己也得了罪名去,不知怎么连二爷贾琏也恼了自己,有意挽回。因王熙凤到底是正经奶奶,她不敢得罪,本意是要借着自己是邢夫人提拔的缘故,往邢夫人处走一回,告傅绿云的状。不想还没开口,反叫邢夫人训斥了回,又见邢夫人新添的玉镯子,心上也就明镜儿一般,知道在邢夫人眼中出身大家又伺候殷勤的奶奶王熙凤胜过自己百倍去,再不敢出声,跪在地上又听邢夫人训教了回,唯唯诺诺应了,低了头灰心丧气出了门,又悄悄掩回了房,心中更是七上八下,虽知道邢夫人不至于将自己在二爷跟前按了眼线的事儿自己告诉了奶奶去,也不保邢夫人房里其他的丫头为了讨好王熙凤把事都给她说了,到时真只怕这里真容不下自己了。郑雪娥想了半日,依旧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到王熙凤跟前把实情都说了。
倒是傅绿云,因王熙凤到底是贾府里三媒六证大红花轿抬了来的,贾琏的正妻嫡室,起先也斗了回气,待看得贾琏对着王熙凤倒是上心的模样,便知再不服气也没用,也就暂时抛在了一边儿。如今的傅绿云只是怕叫郑雪娥占了先,如今看着她也和自己一般叫贾琏抛在了一边儿,倒是有些得意,每日里在王熙凤房里伺候完了就在自己房中倚窗而坐,喝茶磕瓜子,看着郑雪娥一露头,便不阴不阳刺几句。
郑雪娥心上有病,叫傅绿云这样刺着,日子格外难熬,这几日里时刻都想着要不要到王熙凤跟前把事情都说了,又怕卖了旧主也不得新主信任,白做了回恶人,这些日子里整日忐忑不安。她这里不安,荣国府里也出了大事。
原是贾珠忽然就病了。自他十四岁上中了秀才之后,那真是日夜苦攻读,总想着再中乡试,而后赴会试,以博个金榜题名,不想头一回去考乡试却是落了榜。虽上从贾母,贾赦,贾政再到王夫人等,再没一个说着他的,他自己心上反过不去,十分愧悔的模样,更是夙夜不寐,手不释卷。便是后来娶了国子监祭酒李守中之女李纨为妻,新婚燕尔之际也是十日里有七八日宿在书房里的,就是李纨有孕产子之际,也不得他的陪伴。近日更是因着乡试在即,格外用功起来。也是心血虚耗得过了,不过是沐浴之后在风口略站了站,竟就是风邪入体,病倒在床。
起先不过咳嗽几声,贾珠只不许李纨告诉给贾母王夫人,自己依旧攻读,这身子就撑不住,烧得烫手。李纨唬得慌了,这才来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听得这样,也顾不得责骂李纨,赶到了贾珠房中一瞧,那脸烧得红了,人事也不大知晓,不免儿一声肉一声,哭将起来。还是王熙凤在一旁劝说,这才醒悟,一面去请太医一面又遣了人去告诉贾母并贾政。
待得请了太医来瞧,太医也是束手,连连摇头,只说场病若在别的青年人身上也不过吃上几剂药,偏贾珠不过二十不到的人,竟是把心血都耗空了,想来是平日用功太过了。若是想要好,须要一些心思不用,好好养息上一两年,许有痊愈的指望。
虽太医这样说,可眼瞅着乡试在即,贾珠又是叫贾政从小到大一遍遍将他如何想从科甲出身,无奈皇上念及老臣遗孤,格外赐个官职,这些话说到大的。贾政训教他时又爱说“我们家赖蒙皇恩,世代领受官职,竟没一个从读书上出仕的,虽系世禄之家,却不是书香之族,总是憾事.”在这些话下,贾珠哪里能静得下心来静养,只想谋求个举人进士也好慰老父拳拳之意。
起先几日,贾珠病得浑身无力,倒还躺得住,待得能起身,略略在房里走动走动了,也就固态复萌,依旧手不释卷,除了吃药吃饭,就是念书。李纨看得这样,不免出言相劝,贾珠哪里肯听,李纨不敢自专,就去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听得李纨告诉的话,也赶了来相劝。这贾珠倒是孝子,王夫人说话时也是满口应承,王夫人在房里之时,也能安心在床上躺上一躺,只是王夫人并不能在儿子媳妇房中久坐的,待得王夫人前脚儿一走,贾珠立时起身,又去看书,李纨情知这样不是个了局,心内焦急,不由得暗自垂泪。
王夫人也知道贾珠不过是阳奉阴违,心里着急,同贾政说了,贾政却道:“先贤悬梁刺股,囊萤凿壁都有榜样在,珠儿年幼,也能效仿先贤,正是我们家的幸事。”贾政都这样说了,王夫人还能说些什么,又怕贾母是有年纪的人,受不起这个急,不敢开口,心上急得如滚油煎过一般,却是无人可说,只得诉于王熙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