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就笑道:“二太太不知道,巧哥贪吃可沉呢,我怕累着老祖宗,到时太太,二太太可要心疼了。”贾母也笑道:“二太太同你玩笑呢。你的孝心府里哪个不知道的?再说,也就这回子归你,待得能说会跑了,就跟着我住,就该凤丫头摸不着边了。”王熙凤笑道:“这有什么,我到老祖宗这里就成了,老祖宗还能往出赶我不成。”王夫人听着她们祖孙说话异常亲热,自己倒像是格格不入一般,心里警惕,就笑道:“到底是孩子,说的话都孩子气,你还怕老太太亏待巧哥不成?看看宝玉就知道了,老太太最会调理人了。”
王夫人这话的言下之意竟是说王熙凤不放心把巧哥交给贾母带,王熙凤如何听不出来,忙把贾母看了眼,笑道:“这倒是,只看姑妈,大姐姐,宝玉就知道,老祖宗最会调理人,我要是连老祖宗也信不过,可是个傻子了。”说了抿着嘴儿对着王夫人一笑。王夫人看着王熙凤对了自己笑,话虽说得和软,可言下之意岂不是在说自己看轻老太太,是个傻子么?说不得就对贾母看了眼,见贾母恍若未闻一般,心里更是惊疑不定。又坐得一会,终于告退出来。
从贾母所住正房出来,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的荣禧堂正房,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比贾母处不同。又有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椎彝,一边是玻璃海.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王夫人驻足看了会,低头暗想着贾母近来的态度,虽一样把宝玉当做最心爱的孙儿,可那个才几个月大的巧哥,连胎毛也未曾出齐,却大有后来居上的架势。要知道自己一家住在这荣国府,不过是仗着贾母爱惜,实则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自己才不想贾琏王熙凤夫妇和睦,只有贾琏没有嫡子,这爵位日后才好能传到二房来。不想王熙凤竟是知道防着自己,更一举得男,如今要是真叫巧哥夺了宝玉的宠爱,只怕自家在这荣禧堂便住不久了。想在这里,心上格外忧愁。
燕丝碧草两个看着王夫人脸上暗沉如水,对看了眼,都不敢出声,还是王夫人自己回过神来,走到日常歇息的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就有丫鬟们过来跪接了,服侍着王夫人更衣净面,才奉上茶来,王夫人还未及喝,就听得门外脚步想,丫头们纷纷叫着老爷,竟是贾政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是贾敏林如海都活着,王夫人会怎么对林黛玉呢?林如海和贾敏两个人精会怎么看王夫人呢?
☆、109巧阿凤
贾政同王夫人两个夫妇二十余年,也曾有过举案齐眉的日子,只是近年来,贾政同王夫人两个年岁都上去了,不免就相敬如宾起来,寻常日子,,贾政就不大到王夫人卧房来。今儿忽然来了,王夫人心里喜欢,又知道贾政为人方正严肃,就不敢把方才的忧色摆出来,堆了笑脸领着丫鬟们到门前接了,道:“老爷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贾政点了头,夫妇两个进到房内,王夫人领着丫鬟们伺候着贾政宽了官服,洗脸净手,又奉上茶来。贾政这才王夫人看了几眼,道:“你也该听着信了,有句话我放在这里,我妹妹妹夫不几日就要进京。我妹妹是怎么样的人你也知道,宝玉那小孽障最是顽劣,你同我好好教训几句,叫他不要在他姑姑姑父跟前闹出笑话来。”
贾政身为荣国公贾代善次子,这国公的爵位自然是轮不着他承袭的,他倒也有志气,就有意从科甲上出身,好为家里挣一个正途出身的仕途来,所以读书刻苦。不想贾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即时令长子袭官外,额外赐了贾政一个主事之衔,令其入部习学。虽是皇恩浩荡,贾政心中不免略有遗憾,就把贾珠训导起来,指望着从他身上得个功名回来,在这样贾氏一族才不辜负钟鸣鼎食之家。待得贾母许了探花郎林如海,贾政看重林如海靠着自己才学得的前程,林如海觉得贾政不同大舅兄,是个正经人,倒也肯结交,故此这郎舅俩倒是说得着。
这一回林如海叫当今召回,他林家虽是世家,却不是大族,人口极少,又多在扬州,在京城只得荣国府一门姻亲,故此来信报于大舅兄,请大舅兄秉岳母老太君知道,自己又有私信与贾政,述说何日到京,问贾政夫人王氏,并子女安好。信上倒是提着他的一双子女,笔下虽未夸耀,仍带着儿女都肯争气的意思。
贾政久为宝玉顽劣头疼,偏上回为着教训宝玉,害得王夫人把头都跌伤了,也就心软,这些日子以来不免放纵了,今儿看着妹夫的来信,就把宝玉叫来问话,问着他都学了什么,宝玉虽顽劣,倒是惧怕他这个父亲,看着他问,平日熟的也生了,生的更是忘了,贾政自然生气,就把跟着宝玉的小厮叫进来怒斥了几句,到底不能放心,走了过来关照王夫人,要严加管教宝玉。
王夫人听了贾政的话,不免蘀宝玉委屈,道:“宝玉能多大,我们家的孩子便是再淘气,还能不知礼吗?他要是不知礼,老太太也不能这样喜欢他。”贾政听了冷笑道:“我倒是想着老太太少喜欢他些!”这话就有抱怨贾母慈母败儿的意思,王夫人只怕叫人听着了传到贾母耳中去,忙道:“老爷!”贾政话出了口,也觉后悔,就道:“罢了。我只同你说叫你好好教养宝玉,你同我扯什么母亲!”王夫人只得称是,贾政也再无话同王夫人讲,只坐了会,就推说还有公务i,踢脚就出门去了。
王夫人看得贾政出去了,才落下几滴泪来,碧草燕丝等都过来劝,王夫人就道:“可怜我命苦罢了,若是我珠儿还在,我还用受他这些话吗?”说了,心上就对李纨恨恨不已,怨怪她没有照应好贾珠,致使贾珠早夭。王夫人这里把李纨恨了场,又收拾了心情,想着自打自己跌伤以来,诸事不顺,那从前心笨嘴拙的邢氏也靠着一个媳妇一个孙子渐渐的在贾母跟前立稳了脚跟,如今更是同自己一块儿管家。如今贾敏回来了,这个贾敏是贾母亲自教养大的,伶俐刁钻之处比之贾母更甚,想来也不能把邢氏那样一个蠢人放在眼里,倒是王熙凤,心思又细,嘴上又来得,倒还可虑些。
不说王夫人这边思虑着怎么靠着贾敏将大房的势头打压下去,王熙凤那头知道了林如海贾敏夫妇要回来,伺候着贾母用了晚饭,不及自己回房,打发了顺儿回房同贾琏交代一声,自己带了平儿,裕儿并几个媳妇就往邢夫人处来。一时进入正室,早有许多盛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邢夫人正一个人用饭,看着王熙凤来了,忙道:“我的儿,这回子来想还没吃饭呢。快给你们奶奶舀碗筷来。”说了就拉王熙凤坐。
王熙凤谢过,就在邢夫人下手坐了,陪着邢夫人用了饭,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婆媳两个漱过口,丫鬟们重又奉上茶来,婆媳两个这才吃茶。邢夫人喝了半盏茶,就向王熙凤道:“我的儿,你怎么这回子过来了?倒放巧哥一个人在家,你屋里那两个要紧一样的人,琏儿又是个男人,你倒是放心。”王熙凤就笑道:“太太不知道呢,如今二爷眼里就巧哥了,凭谁都要靠后,连巧哥打个喷嚏都怕是着凉了,谁敢不仔细。”邢夫人点头笑道:“不想琏儿做了父亲倒像个样子。”王熙凤含笑道:“这爱子女之心,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就譬如太太老爷爱二爷一般,老祖宗爱老爷,二老爷一般,总是无处不至。”
邢夫人听了这话,就笑说:“猴精的丫头,你这话外之音当我听不出么,我们娘儿两个还用这样绕着弯儿说话吗?”王熙凤就道:“太太的为人我还不知道吗?最是方正的。太太也知道,我姑妈就要回来了。我听着二爷说,姑妈在家时,老太太爱如掌珍
一般,她住的屋子精致得了不得,如今她回来,老祖宗少不得要叫姑妈回来住些日子的。便是不住,这娘儿俩哪有不走动的,姑妈总要有个歇脚处,难不成叫姑妈在老祖宗房里住着,亦或是客房呆着?便是姑妈不说话,老祖宗也不能喜欢。我私下里忖度着老祖宗的意思,是想叫给姑妈收拾间屋子出来以作起座歇息之用的。只是碍着是出嫁的女儿,她老人家不好自己开这个口罢了。”
邢夫人听着王熙凤这番话大说有理,一手托着盖钟儿一面点头。王熙凤看着邢夫人很是听得进,继道:“说句得罪太太的话,二太太比太太更早来家,自然知道老祖宗是怎么疼姑妈的,二太太从来会讨老祖宗喜欢,怕会在老祖宗跟前提这个事。要是叫她先开了这个口,老祖宗,姑妈自然记的是二太太的情,太太岂不是白吃了这个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