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栀看见刘季神情的改变,暗自称奇,点头应诺了就让车夫停车,她下了车后便做出一副伤心过度的样子,等萧何过来了,就将刘季吩咐的话都说了,不高不低的声音,却也让跪在最前头的几个庶民听清了。
百姓们散去后,戚夫人挨着刘季娇声问道:“沛公真的要为了这些庶民百姓去拜见项羽吗?”
刘季眼中闪着阴鸷的光芒,冷冷地瞥了戚夫人一眼道:“这些事情不是你能明白的,你好生伺候我照顾如意就是了。”
“喏。”戚栀不甘不愿地应了,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凭什么吕雉那个老东西就能够参与这些大事而自己就不能了?
刘季没有留意戚夫人的小心思,他现在想的是,该给一向和项氏不和的齐国田氏兄弟送信了,还有在魏地很有实力的彭越……
有了精神去思谋的刘季一不委顿,立刻就又恢复了一点从前的潇洒。这些变化他不知道,戚栀却是看得分明的,她稍微放下心来,刘季不再消沉,他的地位越高那么她自己的地位也相应地水涨船高了,儿子如意越过软弱的刘盈做继承人的机会也就更大了……
刘季一行人进城虽然并不是很引人注目,但是该留意的人都知道了,尤其是项羽这边,听说了百姓拦住刘季求救的事情后,神色微动。
内院里随处可见树木掩映住的屋舍及亭阁,绿意盎然。李斯的这座府邸,不但有着北地建筑的高粱广柱,也有楚地精致的飞屋亭阁。难怪当年就是始皇帝嬴政都说李斯这座宅子不错,除了某些规制上的限制,许多地方并不比王宫逊色的。
不过也不难理解,李斯毕竟是楚国人,虽然他功成名就及丧命的地方都是秦国。*坐在一张在项羽等人看来非常奇怪的“躺椅”上,含笑看着地毯之上趴着玩儿的儿子,微风轻送间,没有被乱兵完全踏坏的花圃里的花香飘了过来,竟然有种静世安好的感觉。
摇了摇头,*看向新来的婢女,眸子中的笑意淡了许多,之前的截杀中,阿青被马踩踏成重伤,还没有等到大夫诊治就已经停止了呼吸,而照顾小鱼儿的妪妇也伤得不轻,幸好小鱼儿快六个月大了可以配着辅食吃,乳汁也可以用牛乳或者羊乳来代替了。
即便之前的那场杀戮已经过去了,但是那血腥味却时常飘在她的鼻尖,*再也不抱有侥幸了,重生并不意味着诸事尽在掌握之中,她和项羽都必须更加努力地去改变,方能真正的改变大势啊。
“啊——”小鱼儿经过了无数次的不懈努力,终于胜利地将趴着变成了四肢朝天。他用力地扭着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看向*,软软的脸上笑得口水直流。
*被儿子这样子逗得咯咯直笑,这孩子丁点大也会邀功了啊。忙让婢女将孩子抱给她。婢女犹豫了片刻才坚定道:“夫人,将军吩咐过了,在您的伤痊愈之前,不可以抱小公子的。”
*无奈,才想说什么,便看见一婢女领着青梅过来了。*一看青梅一脸急切的样子,知道她有话要说,便让婢女抱近孩子,亲了两口后让人抱下去了,才带着疑问看向青梅。
“素素,你知道不知道,楚军在外面到处烧杀抢掠,这样下去,即便楚军武力强横,秦人的仇恨也会让楚人从秦地离开的。韩信很担心,他带人阻止了几起,但是这么大的咸阳城,这么大的秦地,他一个人是阻止不来的。只有项羽下了军令才成。”青梅沉着脸道。
*一惊,她当然知道放任士卒抢掠的后果将是楚军在秦地失去了站稳的机会。面上立刻有了焦急之色,对着一婢女道:“你前面看看羽将军是否在忙,若是不忙就请他过来,就说我有事情和他说。”
等婢女去了,*才伸出右手拉着青梅的手软语道:“谢谢你梅子,你不知道这几天里,我完全不知道外头的情景,项羽什么都不和我说。”
青梅无奈地瞪了*一眼才叹道:“我知道项羽是为了你好,想你好好儿养伤,不想让外头的事情来让你生烦。但是现在外头的情景真的不大好。虽然说之前项羽只是让士兵大掠一日,但是巡城的士卒不少,在他们眼里,咸阳的百姓不是良民而是仇人。”
*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吧,一会儿他来了,我怎么样都会劝他的。”
只是项羽还没有过来,倒是有婢女匆匆而来,说是有人寻萧青梅。青梅和*都愣了下,问明了情况,才知道来人是萧何。
*看青梅的神色有些奇怪,忙道:“你若是不想见萧何,不去见就是了,我让婢女说你才离开。”
青梅嘴角动了下,神情很是无奈,想到刘季进城时发生的事情,心中暗道刘季好手段,便将事情和*说了:“若是继续下去,在秦人的百姓中项羽残暴的形象就成真的了,而与之相反的是刘季,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仁厚无双的。而萧何,萧叔父他们在刘季受伤极重的情况下都没有散去,可见他们沛县帮的团结。”
*眼中闪过明了之色,前世里刘季以一介市井无赖出身登上了皇帝之位,这在出身极其重要的秦末绝对是第一份的,他完全地给演绎了陈胜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真意。如今他只是失去了一条胳膊,在项羽和其他所有的诸侯眼中,刘季已经完全没有了威胁了。但是真的没有了威胁吗?既然之前他可以从无赖出身做到帝王,那么断臂君王就一点也不稀奇了。
“算了,我去见见他吧,他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叔父,我拒而不见怎么都是失礼的。”青梅想了片刻改变主意道。
*没有拦着,她心里头乱糟糟的,她有一种直觉,刘季那种人是绝对不会因为断了一条胳膊就放弃野心的,而他的那些兄弟也不会允许他放弃的。
项羽在大堂之中和范增起了争执,争执的原因是楚王熊心的安置问题。范增的意思是让项羽遵熊心为帝,当然是名义上的皇帝,而项羽封王,将楚国掌握在手中。而项羽并不同意这样做,项羽一点也不掩饰他的野心,直接道:“挟君王以令天下并不能长久,我会让熊心将王位让于我,封他为侯送去郢都。”
众人都没有说话,像是桓楚他们死忠项羽的人觉得项羽的决定更好些,但是韩信、陈平还有倗彻都以为范增的提议对现在的局势更加有用些。若是这个时候废了楚王,不但诸侯们有了攻击项羽的借口,就是楚人也都会想项氏的忠义也不过如此。只是他们都知道项羽的脾气,绝对不会像范增一样当着众人的面和项羽对着吵的。
“至于燕王韩广,不对,他不再是燕王了,他的手下人马也不能只便宜了藏荼,你们自己留些心。至于英布,他再来求你们,你们也不必再避开了,就说我暂时没有分封诸侯的意思。”项羽将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底,心中暗嗤了一声,想起了一事道:“今日刘季入城的时候百姓求到刘季的面前,你们大概也听说了。众位就将我的命令传下去,除了巡城兵卒,其他的将士都退出咸阳分据守三面。我不想再听到有楚军烧杀抢掠的事情再发生,这几天里也将士们也捞够了。”
众将都有些讪讪然,不过他们都不敢反对项羽的话,忙自跪坐起身应喏,尤其是韩信,总算是不在纠结了。
项羽还要说什么,便看见门边的项庄和一个婢女低声说了几句话后看了过来,项羽看见那婢女是*身边伺候的,以为*那边有事情,便起身道:“好了,今日就说到这里吧。”说着就起身往门边走去。
“兄长,嫂嫂让人请你过去说话,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讲。”项庄虽然压低了声音,大堂中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众人都没有多想什么,唯独范增面露忧色,他想起几日前项羽迁怒燕王韩广,如今韩广已经不再是燕王了,命都难快没了。而英布更是被疏远,魏王、韩王等人也被各种为难。他满脸的忧虑之色嘀咕道:“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懿厥哲妇,为枭为鸱。妇有长舌,维厉之阶。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将军如此,真是让人忧心啊!”他瞥了一眼陈平等人,高傲道:“汝等既然辅佐将军,便该从大势之上为将军筹谋,一味谄媚不敢真言,小人也。”
众人之中,唯独郑君、陈平及倗彻三人知道范增的话中之意,他们俩的脸色当即就大变,因为范增嘀咕的正式诗经中说周幽王和褒姒的一篇诗歌,什么男子聪慧创业开国,而有才华的女子则乱国政。女子聪慧而善辩,为国政动乱埋下了根源,于是大乱至,并不是因为上天而是因为这个女子。他们都觉得范增这话说得太过了,虞夫人他们接触得虽然不多,可也不少。无论是虞夫人嫁前还是嫁后,所行所为透出仁厚来,且还处处为了项羽为了楚国,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是褒姒那等乱国之人相提呢?
倗彻来楚营不久,正是需要确立自己的立场的时候。他知道范增有才且确实是为了项羽好,但是范增却从来没有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大错,他是项羽的军师,是半师。但更是属下,以后也是臣子。做下属和臣子的,事事和君王对着干,还说君王的夫人是红颜祸水,他敢肯定,范增这样下去绝对不可能善终的。所以他开口了,义正言辞地反驳道:“范先生方才说的那几句话的时候可曾想过您老的身份?将军和夫人如何,众人心中都有数的。先生方才之言实在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