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厚厚的裘衣挺着肚子站在廊下,看着阴暗无比的天空,脸色也和那天空一样阴沉。
青梅暗叹*有操不完的心,上前拉住她的手道:“不过是些谣言而已,且一看就是有人故意为之的,现在我们有两个办法,一是寻出幕后之人;二则是不理会流言,等项他将足够的粮草运来彭城,粮草充足了,那些想趁着人心浮动浑水摸鱼的家伙自然就收敛了。你既然说了项他是项家最精于庶务的人,他一定会将这些事情都处置妥当的。现如今离你临盆的日子没几日了,还是不要担心这些事情了。”
*转身看着好友,至今未曾丰腴的面庞上带着一丝青梅都看不清的笑容道:“你说,如今的粮食作物很少,若是专门设定农官,让他带着人去山野之中寻可培育的农作物可行吗?”
“当然可行了!”青梅笑道,双眼亮晶晶的,“我早就想和你说了,水稻只是在小范围种植,就是冬麦都没有种值,更不要说玉米高粱这些作物了。油菜、花生、芝麻等更是啊。你不知道,我在这里有多想念后世的吃食,哪怕它们不健康不绿色。”
“寻到足够的作物种类,然后让更多的人从战场上腾出来回归乡野,不出三年,即便战事未歇,天下未定,楚地也不会哀鸿遍野。”*脸上的笑容灿烂而又明亮,好似之前的阴沉是他人的幻觉一样。
“我这就去将我见过的那些农作物画下来。”青梅说干就干,每天哀叹没有后世那些好吃的,而不去想法子寻来,不是她萧青梅的作风。
*看着急匆匆跑远的青梅,脸上的笑容如烟雾般消失,有什么人在散播流言她不清楚,但是楚王熊心绝对是其中一人,那怕熊心所作所为太过无痕迹。熊心并非是昏庸无能的君王,若不是生在乱世,若此时的楚国还是百年前的楚国,熊心或者会有一番作为,在史书之上留下光辉的一页。但是早在楚怀王克死秦国之后,早在项氏叔侄决定起兵之时,熊心注定只是项氏的一颗棋子了。
“阿青,扶我回屋吧,一会让陶妪将器房之中那柄断了一截的吴刀拿来,另让人请项声过来,我有话嘱咐于他。”*就着婢女的搀扶坐在了铺着厚厚软垫的坐榻之上。楚王熊心,若是再要胡闹下去,估计不出三年,他便没有命了。
项声虽然披着蓑衣穿着木屐,但是膝盖以下依旧是湿漉漉的,不停地滴着水,他对着*一揖恭敬道:“夫人唤声来何事?”
*对着陶妪点了点头,等项声接过了装着断刀的木盒,她才道:“劳你冒雨去一趟王宫,将这断刀亲手献给大王,若是陈公在宫中就更好了。你当着陈公的面告诉大王,此剑已不乏出炉时的锋利,且世间也无铸剑人可使起复其锋芒,天下之间已另有神兵利器。这等残缺之物,若不想在炉火之中化为乌有,只有不去试图同此时之神兵争锋才成。”
项声看了一眼手中简朴至极的木盒,很快就明白*为何这样做了,点头道:“夫人放心,我这就进王宫去。”
“告知陈公,三日之后,我不想再听到彭城有任何的谣言。”*淡淡地道,“不然,龙且将军的带人大索全城,到时会怎么样收场谁也料想不到的。”
也不知是不是*的声音太冰冷了,还是因为身上的衣衫湿了,项身不自居地抖了下,躬身行礼后退了下去才轻吁了一口气,暗道项羽厉害,虞夫人也不是徒有美貌的女子啊。熊心至今不死心,迟早人头不保。
项声摇了下头,捧着木盒上了马车就往王宫而去了。
熊心身着玄色云纹的王袍负手站在王宫正殿的门前,目光透过重重雨雾落在了遥遥的不知名的地方,年轻的脸庞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愁色。
“陈公,你说若是当日寡人拒绝了项羽,没有离开乡间,此时是不是也就没有如此忧心了,也不知道此时项伯和项羽叔侄,是否已经分出了高低了。”
陈婴神色悲伤,暗叹了一声劝道:“大王已经是大王了,从前种种多想无益,项伯虽然狡诈,但是只要项羽不在顾及骨肉亲情,此时怕是胜负已分了,项伯恐怕已经死了。大王,臣能为您做的事情有限,以后请千万莫要再做惹怒项羽的事情了,不然,大王只怕难得善终啊。”
熊心惨笑了一声:“项伯一成胜算也没有吗?”
陈婴摇了摇头,神情萧索,正想开口,却见远处台阶之上有侍卫领着人上殿,待看清是项声时,他躬身退后三步。
熊心听着项声跪拜之后奉上的木盒,当看清盒中的断剑后,再听得项声转告的话语,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一脸平静无波地道:“早闻虞夫人出自吴地铸剑大家,今日才知名不虚传。寡人知道了。”
项声笑了下,又对站在在一边的陈婴道:“陈公,如今彭城流言四起,于国无利。夫人说若是三日之内不能让流言绝迹,龙且将军将带兵大锁全城。”
陈公面无表情地道:“老夫知道了,会同其他大人们就此事商议出应对的法子的。”
“那便最好不过了。”项声躬身行礼后便转身离去了,留下了心情更为萧瑟低落的熊心和陈婴。
“大王,老臣能说的都说了,大王善思谨行。”陈婴跪拜之后留下最后一句忠告,便脚步略微踉跄地离开了。
熊心看着盒中的短剑,脸色狰狞、失落、迷茫、痛苦……交杂,最终惨笑着将断剑连盒砸下,在短剑在和青砖相击半点火星未起时,痛哭出声。
三日后,彭城流言断绝,*于项府胎动分娩在即。青梅、项冰、龙且以及项声等人守在屋外,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当众人都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时,久阴的天空竟然透出一丝亮光,夕阳在西边天际燃烧时,产房之中终于传来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此子必定不凡,羽兄弟后继有人啊!”龙且看着天际的红云,大笑道。就算并不迷信的青梅,也觉得好似有神助一般。
而这一日,行至漳水南岸的楚军已经同桓楚、余英以及英布部汇合多日了,按道理说,他们该迅速渡过漳水,同秦军作战的。但是因为项伯的反对,八万余的楚军竟然生生在漳水边停留了十三日。
楚军远途跋涉而来,补给本就不易,加之天气不好,更是让诸多士卒饥寒难忍。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项伯以及其亲兵将领每日同各诸侯派来名为援助,实为观望的将领们交杯换盏喝酒吃肉,如此一来,自项羽以下人人都对项伯不满起来了。
范增拢着大袖,看着逐渐放晴的天空,转头看向项羽的大帐,他知道项羽能够忍项伯到现在,绝对不是因为血脉之情,肯定是有其他的打算的。想了片刻,他才缓缓朝着项羽的大帐踱去。
“羽将军,大伙儿跟着你从楚国来到赵国,为的是杀秦兵,但是现在我们却久久按兵不动,将士们缺衣少粮,这算什么?要是不打仗了,我就带着人回楚国去。”英布气哼哼地道。
项羽当然知道大家不满了,只是他却另有打算的。安抚英布道:“我知道你很不满,我也很不满。今年楚国大雨多日,导致吴地欠收,百姓吃不上饭,咱们的军粮也比之前少了不少,如今将士们都以芋头番薯度日,军中的存粮更是不足两日之用了,所以我已经让钟离昧带人去寻魏王借粮,就算魏王无粮可借,也无事,我另让郑君带着千人离营,去迎项他使人送来的粮草,只有粮草两日内送到了,便还能支撑一时。至于攻打秦军的事,你们说秦军围住巨鹿多日,为何迟迟不攻城呢?”
韩信兵事之上最有见解,出声道:“末将以为秦军是将赵国当做嘴边之肉,不吞下肚是为了吸引各诸侯的大军朝着巨鹿而来,秦兵想将巨鹿当做诱饵,将各路的大军通通吃下。”
众人齐齐抽气,季布当即哼道:“秦人也太目中无人了!秦军就算有四十万之中,我们各路诸侯的人马加起来也不是太少,他们难道就这样笃定一定能够将所有人都灭了?”
“如今秦军围住巨鹿一月有余,各路诸侯的援军也多都到了,但是却都在观望,不见谁主动出击。可见他们所有人都在打着坐山观虎斗的主意。”陈平出言道,心里头却在想着以魏王豹的性格,就算答应借粮食给楚军也不会很多,至于郑君那边的粮草,两日内肯定不能到,不然怎么诛杀项伯呢?他瞥了一眼项羽,暗道项羽看着有勇无谋,其实都是假的啊!
项羽当然不知陈平心中想的主意,又和众人讨论了下军情,让人散去后看见站在门前的范增,请了进来道:“军师方才为何不进帐来?”
“羽将军,你确定郑君两日后会及时赶来?”范增老眼中闪过精光,直接问道。
项羽点头道:“若是路上没有意外,肯定会赶来的。军师为什么这样问?”
“我以为两日后便是项伯人头落地之日,这个不是将军苦等多日的时机吗?”范增当即道。
项羽却摇了摇头,肃色不再,煞气稍减,以一丝说不出的意味的语气说道:“想不到在军师眼中,我项羽竟然也是心计深沉之人呢。不过军师你想错了,这不是我苦等多日的机会,而是我作为侄儿给的项伯的第三次活命的机会,他若不抓住,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他不得了。军师也该记得当日我们的约定,只要证据确凿,便不拦着我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