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繁却抢先一步,拉着赵恺:“世子!为什么别扭!小贼别扭,你也学他!你若担心王爷同爷爷,担心小贼,就是说了别人会笑你没骨气么?你们本就一家人!你别走,小贼真发热了!”
阿繁说的用心,听者也有心,赵恺虽然不满“本就一家人”这句话,态度却还是变软了些。那边豆子听闻是蕴月真的发烧了,不耐烦阿繁长篇大论:“哎!小兔崽子,有完没完,要不你去叫王爷,要不我去!”,说罢要走。
赵恺一听豆子叫他“小兔崽子”早已经气得不行,又看见豆子抬脚就走,生怕他吵了自己的父王,连忙又去拦,偏不大肯服软说话,倒让豆子误会了。两人一拦一闯之间,就动起手来。
阿繁干着急,提了声音:“你们都要吵醒一院子的人呐!要紧的事偏不办!”
豆子鲁莽,听不下,但赵恺还是识点大体的,一面招架豆子一面压着声音说:“要打改日本世子奉陪!你别吵醒父王和师傅,师傅两天两夜没睡,他那身子,扛不住!”
豆子一听,也不打架了,忙停了下来,睥睨着赵恺:“小兔崽子还有些心肝!哼!”
赵恺噎住,他就没见过豆子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下人,偏自己气不过也打不过,最后少不得还是忍着:“别吵醒父王同师傅,小……江蕴月被打了,明日只怕应酬更多,让他们多歇息。我、我再让人去请大夫来。”,说罢转身出去。
豆子也不理会,同阿繁又进了蕴月的房间,看见烛火下蕴月满脸通红,连睡觉里都皱着眉头。豆子忍不住,丹田一股邪火:“娘的!那么毒的手!”
阿繁没接话,手又摸着蕴月的额头:“哥哥,我听闻京城里赐福楼的梨花白是极烈的酒,我想用他给小贼涂抹,可以降热……”
豆子皱眉,怕自己走开了园子又有人打主意,正巧赵恺回来了:“打发人出去找大夫了。”
豆子一把拉着赵恺:“小!罢,给王爷两分面子,便叫你世子!你别打歪心思,你打小爷那么多年,他就没在王爷跟前告你的状,你今天要是落井下石,我回来可不再管你是谁的儿子!小哥我要出去,你看着小爷,别让那些黑心的打园子的主意!”说罢也不等赵恺答应不答应,飞也似的出去了。
赵恺才进门就被兜头兜脸的一回教训,一张脸被气得横七竖八。不过阿繁也没空搭理他,她正解了蕴月的衣裳,要给蕴月施针:“世子,你来帮帮我呐!”
等半天阿繁没等着人,回头一看,赵恺正站在那里喷气,摇摇头,小虎牙一溜达:“世子,你不帮我,我便去找王爷了!”
赵恺又气,臭丫头!拿了人的把柄,百用不怠!咬牙切齿:“你又要做什么!”
“我要给小贼施针,你便帮我举着烛台吧。”
未几,阿繁收针,看见赵恺面上并没有不适,便偏着头:“世子,你才是王爷的你亲儿子呢!”
赵恺看了阿繁一眼,看向躺着的江蕴月,便有些落寞神情,却没有说话。
阿繁揣测着,便坦然道:“阿繁是孤女,不过阿娘教导我不要怨恨自己的爹娘,父母都疼爱自己的孩子,阿繁的爹娘也不是故意丢下阿繁的,王爷他也一定不是故意丢下你、不管你。”
这话说中赵恺的心事,一时也惭愧,觉得错怪父王;一时想到江蕴月,又生气,宁愿像江蕴月那样在父王身边长大,就算赔了性命也甘愿;一时又想到自己日日与之嬉戏的曲峻竟然活生生被打死,整个曲家被赶出京城,又觉得不寒而栗。千万思量,未成一语。
……
江蕴月在床上混混沌沌的躺了四五天,这才渐渐退了热,精神些。不过相比之下他已经算是走运了,一同被打的有两个轿夫断了腿脚,文府的那个家丁救了两天,最后没救回来,一命呜呼。
不过肇事者已经当朝伏法,曲家为之退出朝廷,风起云涌之际,始作俑者可能反而被人忽略。很多年以后人们提起江御史的这段辉煌,也只是一句话带过:风闻言事战邓焕,裂袖名臣驱国丈。
等江蕴月稍微有些精神动动他的小心肝,就已经进了七月。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皇帝怕他江蕴月养病养病养到最后养成一条虫,反正自他醒来,祝酋英简直成了蕴月园里打更的,几乎每日准点上门一趟,同他说说朝中的事情。
比如,曲谅走了,刑部谁掌管。
比如,小存戟上任了,怎么烧烧小火。
于是江蕴月知道,代替曲谅的,是从吏部转过去的一名郎中,名唤陈正华。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如果任予行是邓焕的学生,邓焕又舍得为了小皇帝连名声都不要了,那任予行手下的人,自然是早就为皇帝准备好了的,这下朝廷六部,总有两部归了小皇帝了。话说,皇帝的刀比他江蕴月厉害多了,自己的小表哥说宰就宰,自己的外公说赶就赶!
至于李存戟嘛……江蕴月小心肝可是很有看法的,他总觉得李存戟在文府似乎是有意激怒曲峻,一想到这种可能江蕴月就想磨牙,不过磨牙死磕这种事情似乎还是李存戟比较在行。江蕴月听说李存戟一进兵部,就扯了一面虎旗,那叫一个猎猎响动啊:他要为他管的那两千军马招骑兵。就这么招,兵部开战。
这兵部成了前沿阵地,御史台诸人自然就成了围观起哄、瞅准机会就插两刀的路人甲乙丙。浑水摸鱼……江蕴月倒是好这一口,奈何,时不我与,江小爷没这个命。
江蕴月有时候觉得自己相当的、相当的命苦!
比如眼下,豆子帮着阿繁把他削光,然后……
上下其手……
江蕴月嘿咻喘气,奈何一喘气就牵扯了胸口伤处,大热天里冷汗也直冒!
“臭丫头!”江蕴月实在有些熬不住,极度幽怨的,泫然欲泣的向阿繁求饶:“小爷拿了命去拼啊~~~~你也待我好一点!”
阿繁笑的像窗外的石榴花,那个红艳艳,一双眼睛弯了又圆了,软软的声音轻轻道:“不能呢!前日我让你使些劲喘气,你牛皮糖似的。你若不听话,可要落下病根的。”
江蕴月想起前两天阿繁一双小手按在他胸前教他用力喘气,脸蛋那个红!不过害臊总好过被阿繁插了满身的银针,江蕴月现在那个后悔!
“豆子!你、你滚开!”江蕴月和阿繁讲不通,须臾间手上曲泽、尺泽穴又被扎了两针,痛的江蕴月扯了嗓子鬼哭狼嚎:“小爷被打你死哪去了!现在坐在我脚上算哪门子好汉!”
没错,豆子好汉眼下手都懒得用,一屁股坐在江蕴月的小腿上压着蕴月,听闻蕴月排揎他也毫不在意,双手抱在胸前:“哎!!你叫啊、叫啊!你使劲叫!你叫破喉咙也没用!不若,你就从了阿繁吧!”
呃~难得豆子也有这样的冷笑话,江蕴月哭笑不得。阿繁瞪了豆子一眼,随手一针就往豆子身上治肩穴招呼。
豆子可不是江蕴月,左手轻松一格,止住阿繁:“臭丫头!连小哥都招呼!”
“谁让哥哥胡说八道!”阿繁瞪着豆子。
豆子撇嘴别开头,懒得直视那双葡萄一般的眼睛:“切!小爷光着身子你都瞧过了,他不跟你跟谁!”
一句话让蕴月直接弹起来,连疼都忘记了。那边阿繁红了脸,咬着嘴唇,退了一步,委屈的眼见就要哭出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蕴月瞪着豆子,末了看见阿繁红着脸、低着头站在床边,心里不忍,便要给阿繁解围:“你把臭丫头说得就要哭啦!一会她要是哭鼻子,你哄?”
豆子转过头来看见蕴月一身的针,甚是滑稽,笑出声来,伸手在江蕴月人中穴上的银针一弹:“躺回去吧你!”
“啊~~~”一声惨叫,江蕴月应声倒下。
阿繁又“噗”一声笑出来,豆子又在一旁喷气:“害什么臊!我爹说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当初瞧准了我娘就直接求了。我日后要是相中谁,肯不肯那也是一句话的事儿。臭丫头,你可别学小爷,扭扭捏捏的,比娘们还娘们!”
阿繁原本也不是扭捏的人,听闻豆子的话也知道豆子并没有坏心眼,笑开来,又俯下身给蕴月抹了一把汗:“阿娘说,行医少不得见了别人的身子,阿繁才不会为此便别扭,哥哥不该拿这个玩笑!我虽在山里长大,可阿娘阿爹也教我,女儿家要大方,但也要矜贵自己。”,说罢小虎牙露出来,面上似有些红霞:“我若喜欢谁,便不避嫌。若人家不喜欢我,我走开便是。”
阿繁说罢,明眸在蕴月身上一转,便轻轻笑开,却不似往日露了贝齿,只是嘴角轻扬。
只是这须臾的明眸善睐、梨涡浅笑,江蕴月却仿佛领受了一次清风荷露、月夜明珠。忍不住,蕴月轻声问道:“丫头,你……喜欢谁了么?”
阿繁停了手,面上有些不解的模样,半响歪了脑袋,旋即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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