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华轻轻念着,眼睛看着蕴月,似鼓励,似安慰,也像疼爱:“方才沈菁沈先生用这首《定风波》评老夫这幅小品,老夫也觉精妙,小江相公以为如何?”
蕴月感觉自己被李玉华的眼光牢牢攫住,灵台霎时空无一物,别的不及多想,只下意识的接过笔,翻腕速写,将《定风波》的下半阙落于画上。
书成,赵怡喟叹:“到底李老是大家,□起人来,须臾毕全功。这小子往日琴棋书画,就这书,因为逼着学,才打了些功底,但往日写的字,本王都不好意思认。”
李玉华细细看那笔行书,圆润潇洒,笔锋不露,却点如坠石、力透纸背,确实当得起“也无风雨也无晴”这句话来,只觉得欣慰,眼光融融,只看着江蕴月。
蕴月常年习惯赵怡、萧子轩那种相处方式,却突然间遇到了李玉华这样宽厚慈祥的长辈,一时间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心底也湿润了,却说不出话来。
一旁沈菁和古光对视一眼,俱有些深思,末了古光叹:“到底是李老潇洒,老夫身陷朝政,倒没有这福分。此画,比起早二十年来,其气象,岂能同日而语。就是小江相公,李老两句点拨,老夫看来,也能到了妙品之境。王爷好福气啊,一番苦心,也算有了回报。”
赵怡闻言似笑非笑,看着古光,似要看尽那意有所指。
沈菁则有意无意的扫过众人。江蕴月醒神,只觉得古沈两人无尽深意,却是关于他江蕴月?心神微聚间只不敢妄动。唯独李玉华,捻须,毫无妨碍:“作画,年轻时候,老夫极重技巧,工笔,力求纤缕毕现;后来四方游离,感叹眼界太小,寰宇太大太精彩,若要丝丝入扣,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是以写意,直抒胸臆,却又落入看花不是花,流水成玄旨的偏锋;临老,痛失所爱,也算经了坎坷,到如今,你且看,花是花,亦是道,花之道,就是花,自在,就是道。”一番话说下来,李玉华眼光淡定,扫过赵怡、古光,最后只对赵怡说:“王爷的两位世子,老夫也见过,老夫以为,世子倒是十足的王爷脾气,王爷心里只怕欣慰得很呢?”
一番话让古光微微皱眉,这样子倒有点像劝慰赵怡,那……
同样一番话落在赵怡心里,像是故人的手,轻轻掀开了旧日的伤口,温柔的疗养着,一阵痛一阵遗憾,只是柔肠百结,勉强按住了情绪,却在不能保持着面不改色,只一脸怅惘,令见者黯然。沈菁见状微微动容,暗道这位王爷,竟真如传说般痴心一片,历经二十余年,不改须臾。
江蕴月则是头一回看见他老爹在那么多人面前如此失态,这一回他倒真觉得王妃离他一点也不远,其实就在他老爹心里藏着。
李玉华不理众人,只拉着江蕴月:“来来,小江相公,此画,也算是你我同作,你便拿着……”
古光看着这情形,心中有些微疑惑,但看到沈菁一言不发,也只站起来对李玉华、赵怡告辞:“老夫看水榭外景色好得很,又用过些饮食,沈菁啊,你便陪老夫走走?”
沈菁答应了,又同赵怡李玉华客气两句,两人便走出来。才走到无人处,沈菁便皱着眉:“古老,这李玉华话里话外都像是劝慰景怡王的意思,景怡王那样子……倒不像做了假的。”
古光看了沈菁一眼,却不发一言,走了几步,却负手立在湖边,半响平板道:“李玉华经历过元佑党争、宁熙党争、远离凤元党争,到今日六十有余,你道一个人能如此屹立不倒,是何缘故?”
沈菁一凛,只看见古光此刻眼眸犀利。
“他不妨碍旁人劝慰景怡王,有磊落之意,倒是高明的很!这么多年,景怡王若养江蕴月作娈童,老夫倒不怀疑他对景怡王妃一往情深。但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不闻不问,倒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弃婴如此上心,末了,这弃婴偏进了御史台,顺理成章的太巧合!”
沈菁点头:“到底是古老沉着,小人方才差一点也着了李玉华的故弄玄虚。只是可惜偏遇了凤元党争,不然也不至于断了线索,到今日李家越发的毫无破绽可寻。”
古光一听闻凤元党争两字,眼睛又眯了眯,却是没有说话。沈菁揣摩着神色,连忙轻着声音转了话头:“古老,李存戟那两千军马……”
“依你之见呢?”古光声音倒松了下来。
沈菁一低头:“大人,小人说句不得当的话,此次李存戟也算是精打细算来的,这两千军马,只怕谁都拿不到。”说罢一顿,细细看着古光的神色。
古光却是赞赏一笑:“你跟老夫这么些年,还有这些顾虑?直说。”
“是”,沈菁略拱手:“文家想拿拿不到,家法在那里,就是陛下不说话,吏部任予行处就通不过;兵部……袁天良原本极有机会,奈何此人胃口太大,露了太多的破绽。”
古光深叹一口气:“你倒从未让老夫失望。文采瀛是果敢,奈何家法抵牾,他要往兵部,困难,但并非不可能。只是重光虽然有谋,奈何私心太重,缺了些通透全局,可惜了!袁天良……老夫容着他,总有一天!”
“古老,袁天良固然不可靠,但眼下只怕奈何不得,两害相权,取其轻,曲家……”
古光点点头:“两千军马,还是疥癣之疾。能拿便拿,不拿又有甚妨碍!且看看皇上如何运筹帷幄。”
两人正说着,忽闻湖对岸一阵哄笑,两人对望一眼,沈菁笑起来:“听着倒像是林澈林大人,想必又是得了好诗了,大人咱们瞧瞧去?”
……
☆、南苑雅集(下)
两人正说着,忽闻湖对岸一阵哄笑,两人对望一眼,沈菁笑起来:“听着倒像是林澈林大人,想必又是得了好诗了,大人咱们瞧瞧去?”
古光也笑起来,摇摇头:“你这脾气,几十年也不改,爱做诗,偏同我一个样,没有一首拿得出来的!”说罢摆摆手,便领着沈菁往笑声起处走去。
两人沿着湖边的青石板路蜿蜒走去,不一会草木渐低,视野开阔,湖边开阔平整处置了一张大桌,林澈、王华、黄澄、曲启礼还有祝酋英,围桌而坐,觥箸交错,正痛快交谈。王华眼尖,远远看见古光、沈菁来了,连酒筹都没有丢下,就忙忙站了起来:“古老来了!还有沈先生!快,快来坐坐!”
祝酋英闻言,也不等仆人侍女帮忙,自己就连忙站起来,移了凳子,旁边曲启礼也站着恭候。古光还未到,就连连拱手:“诸位好兴致,想必又得了好诗了!老夫人未到,先闻声,心里就先雅了一回了!”
沈菁也说:“哎!林老,可有些好诗,让小人开开眼呐!”
沈菁好风雅,对林澈这样的领袖向来敬重有加。众人也都知道沈菁好诗却不善,人虽多智谋,但到了风雅跟前是难得的赤诚,因此黄澄等人虽与古光不甚对盘,却也乐得轻松玩笑:“诗倒罢了,你也做不出来,不过你那笔行书,好得很,誊录出来,这风雅才齐全呢!”
林澈为人甚是威严,此刻却也笑的开朗:“今日倒是祝御史做的好诗!果然是风流才俊,往日听闻才名,今日看他作诗,哈!好呐!”说着把自己亲自记录的诗稿递过去给沈菁。
一番赞赏祝酋英连连拱手,只说不敢当,又说:“曲大人让在下佩服得很,谈经论道,信手拈来!方才闲闲一句‘生也恁么,死也恁么。有偈无偈,是什么热!’就让下官思量半日!”
曲启礼一脸恬笑,只谦让:“哪里哪里,还是祝大人诗作得好。”
那边沈菁听闻了一呆,又低声道:“生也恁么,死也恁么。有偈无偈,是什么热……好,好得很呢!”,说罢禁不住,忙忙的接了诗稿细细读着,连坐下来都省了。一面看一面又是高声叫好,看的古光连连失笑摇头:“是个诗痴,偏没那个能耐!”
王华也忍不住,站起来:“小沈,你就是个没心没肺恣意张扬的,今日这样高兴,又得了好诗。我这里有好东西,你便也与咱们露一手?”
一番话让众人来了兴致,纷纷问是什么东西。王华挥挥手,带的仆人便呈了东西上来,王华接过来撤了桌上的碗碟,置于其上,众人看去,才知是一匹素。
王华笑着说:“这是蜀地的一匹素,得了好几年,一直没人敢在上头动笔。这是自然的,丝织物,难着墨,写上去还非得一些胆量。怎么样,小沈?今日如此痛快,酋英作了好诗,林老文章一绝,曲大人论经论得又精妙,你就落了后了!”
一番话,却是激得沈菁脸都红了,手痒痒,忙忙吩咐备笔墨:“这有什么!写坏了何妨让你们笑我一笑,平日作诗做的不好,被你们笑得还少么?”
说罢也不啰嗦,连打量都没有打量多一眼,沾了墨,只管以心运笔,龙飞凤舞起来。不多时,书成,众人看去,竟无人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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