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众人脚边便真真切切听传来阿繁的呼喊:“救命……救命……”,原本一把好嗓子,这会有气没力的又沙又哑。
一行人停了步伐,蓬蓬乱草拨开去,水流声霎时盈于耳畔,但目所能及之处,一片深黑。
豆子举了火把想看清楚,竟发现没法见底,忍不住咒骂一声:“娘的,底下怕是悬崖!”
“阿繁,是你呢?”蕴月探头探脑,对着地下大声喊道:“你这臭丫头!怎么样了?底下什么情形?”
不一会阿繁疲惫又略带兴奋的声调传来:“小贼!我才不是臭丫头!”
一句话让诸人都笑了出来,唯独江蕴月嘴都歪了:“小爷姓江!臭丫头。”
“阿繁,你在什么地方?受伤了么?底下什么情形?快告诉咱们,好让咱们救你出来。”豆子笑着大声问,一面接过和尚带来的绳子。
“哥哥,我的脚动弹不得,想是崴了。我滑倒了,脚下像是一棵树,另一只脚像是踏在泥上……”
“阿繁,你不要动,手上要牢牢抓紧,等我下去了,让你放开才放知道么?”豆子毫不含糊,把绳子散开,细细绑在自己身上,又在路边寻到一大块怪石,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好,才吩咐蕴月:“小爷,你同几位师傅拉着绳子,缓缓放我下去,我若喊停就要立即停。小师傅,你要帮我举好火把……”
……
豆子身手不是盖的,倒是很顺利接到了阿繁,几个人同心合力,不多时也就把两人拉了上来。
阿繁一头一身的霜气雾水,枯草、树叶夹在头发、衣衫里,脑袋耷拉着,满身说不出的狼狈。
蕴月原本想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看见这样子也没了兴致。
豆子抬起阿繁的脚踝,细细摸去,痛的阿繁齿牙咧嘴,眼睛眯成一条线。
“让你还淘气!”,豆子皱着眉,一面捡起和尚送来的大树枝,一面恶声恶气:“夜间山里这么好玩的?什么值得你一个丫头往里面跑!摔了腿算你走运!若是有虎狼,或是直接滚到崖底下去,看你怎么办!”
“哎呀!”
豆子这树枝刚靠近阿繁的腿,阿繁就已经叫开来:“哥哥!你不能这么用力呢!”
蕴月喷了一口气,也蹲下来,一弹手,手指敲在阿繁额头:“你还嫌!咱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臭丫头!”
“好痛!”火光间阿繁捂着额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蕴月,下一刻又伸出手扯着蕴月,声音却低了下来,:“小……贼,哥哥手粗,你帮我绑。”
蕴月翻白眼,忍了又忍,还是接过树枝绳子,一面数落:“臭丫头,没事就折腾!”
蕴月哪里懂什么叫怜香惜玉,手脚粗,只比豆子好那么一两分,痛的阿繁扶着腿,泪眼汪汪。
等收拾好,几个人商量着轮着背阿繁,阿繁却拉着蕴月,满脸的恳求:“小……我便不喊你小贼,可是,阿婆的毛驴还没有找到……”
一句话差点让豆子跳起来:“什么!你还要找毛驴!你的小命差点就丢在这里了!”
旁边的大和尚说:“施主,这毛驴虽然重要,但是天黑,找了毛驴,人又怕不见了,咱们稍等天亮再找?”
阿繁咬着牙,低头不说话,蕴月见状问她:“什么东西,就一头毛驴,值得这样!”
阿繁抬了头,眼泪似要奔出来,嗫嚅着:“……阿婆就这头畜生……若是阿繁弄丢了,阿婆就再买不起的……”
一句话让几个和尚同豆子都没了话语,一头小毛驴、一只牛,都很可能就是一个农户家里面唯一的最贵重的财产。
蕴月可算不知民间疾苦,扭头看了几个人,有些莫名,最后喷了口气,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阿繁背起来:“走啦!三更半夜在这深山老林,这么好玩么!那夜枭叫的小爷腿肚子都发颤!你那头小毛驴没准早就被吓破胆啦!咱们先回去再说!”
其余的几个人也知道毛驴重要,但还重要不过小命,也举了火把往回走。
阿繁低了头,伏在蕴月的背上,一声不吭。
蕴月走了一段开始觉得浑身发热,背上的小丫头像是一条软软的棉被——也不是棉被,棉被没有阿繁身体的那种温热柔软。一想到这里,蕴月忽然意识到背上是一个姑娘、豆蔻年华的少女,她身姿轻盈,还……很软……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蕴月觉得脸上干干的,一低头,却又看见阿繁的手环着他的脖子,在火光间是一种珠圆玉润……
蕴月不自觉舔了舔嘴唇,忽然觉得这春夜里,太安静,于是搜肠刮肚的想找些话说说。恰在这时,蕴月又觉得自己的脖子热热痒痒的,不一会听见背上的阿繁似乎在轻轻抽泣……这丫头!
“阿……阿繁……你……你哭了?”蕴月吃了一惊,不确定这丫头说风就是雨的。
阿繁没有理他。
阿繁压着的声音刮得蕴月的耳朵一阵一阵的战栗,心里不自觉软了下来,大半夜的奔波劳碌也丢在了山涧,只轻声说:“不要难过嘛!你的小命还在这里,明天再找好了,再不行,另买一头就是……”
“阿繁没有银子了……”浓浓的哭腔在背后传过来,带着无限的委屈无奈,让蕴月开始郁闷……他也没做什么嘛!还好心来找人,眼下……好似欠了这丫头一头毛驴似的!
瓮声瓮气:“没有银子你还敢把你的畜生到处栓!好啦!大不了小爷赔你一头……”
“……”
走了一段,豆子便问:“小爷,还背的动么?换豆子吧?”
蕴月也没有说话,豆子俯下身子,等了半天,没动静,旁边的和尚笑开来:“这位施主想必是累了,就在江大人背上也睡过去了。”
蕴月翻了白眼,对豆子说:“把她叫醒,这臭丫头,刚才还在哭,现在就睡过去了……”
豆子笑着把阿繁扶了起来,旁边和尚帮了忙就换了过去。
阿繁身子一离开,蕴月背上一空,身体便轻飘飘起来。晚风一扫,生生削走了刚刚还在的温暖柔软,一下子蕴月心里涌起了某些东西,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丢失了……
蕴月耸了耸肩膀,把那种奇怪抖掉,又看见前面豆子背上的小丫头,忍不住,嘀咕一句:“小丫头!”
一路回到般若寺,天已经大亮,但许多出去找人的僧侣还有好些人没有回来。住持一面吩咐人去敲钟召人回来,一面给蕴月等人准备食物、洗漱。
豆子放下阿繁的时候,阿繁仍旧没有醒过来,看得豆子蕴月啧啧称奇。
阿繁累了一夜,脸上脏,寺中也没有和尚愿意伺候一个姑娘家,豆子不得已,还是出去要打一盘水进来。
蕴月便留在屋内,不觉间总是看着阿繁。
这小东西,微微蜷着,满脸的灰,但隐约间面颊还是透出一抹红晕,不时睫毛轻颤……蕴月又想起背着她时的温暖柔软,忍不住,伸出手,掐了掐阿繁的脸蛋,只觉得满手的软糯……
阿繁似被惊醒,伸手抚了抚脸,吓得蕴月缩了手,脸上一片尴尬的红。
“迎华哥哥……”隐约间阿繁呓语。
迎华哥哥?什么人?蕴月蓦地想起这丫头来历不明,看着颇有些见识,不像是寻常村姑,偏行事带着一股子任性……这身份成迷啊!
蕴月远远的挑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怀里一摸,不禁苦笑,那里面还有昨天皇帝给他的折子。
“今春塞外大雪,突夷人频频南下掠边,云林、银州、北阳等数州郡数遭劫掠,民失牲畜、粟米不计其数。御敌何策,请陛下示下……”
☆、阿繁入住
江蕴月大约不知道,就在皇帝很淡定的来找他做政治思想工作的时候,山下的大小官员已经乱成一锅粥。
等他前脚把阿繁找回来,后脚赵怡府上的内侍已经扛着小轿来到般若寺。
蕴月无法,留话让豆子送阿繁回家,自己就先坐上小轿。这回蕴月不需要担心他们两只肉食动物的前景,不过,更让他头痛的日子摆开擂台,等着他……
见到蕴月,绿衣阿姆不无夸张的大喊大叫:“小爷!你同豆子就不能消停一两日!知道的说你去上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那个山里爬出来的野人!”
蕴月打哈哈:“阿姆,淡定、淡定~~~~”。
但绿衣阿姆显然从来没把已经当官的江蕴月当成一个官,一把扯住他,送回屋内,一面发狠的帮蕴月解衣裳,一面大声数落:“去哪里爬出来的一个泥人!”
呃~小蕴月不是五岁六岁啦!可也不能动手打人,豆子有云小爷不能打女人,难看!毫无办法,拼命拉着自己的衣襟:“阿姆!蕴月知道啦,我自己换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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