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赵怡回过神来,低声骂了一声,随后又追了一句:“本王看江小爷今夜倒是有桃花运,不然怎么襟染胭脂胜桃花~~~~~”
蕴月闻言脸立即垮了下来,不由得加快两步,一叠声高喊:“阿姆!绿衣阿姆!小爷今夜要吃夜宵,阿姆多多的备来!”
这一夜,江蕴月江御史咬着笔杆,愣是满眼通红熬到蜡烛成灰,更声深邃。
……
承熙三年二月初六,春分,承熙三年第一次大朝。
待众臣齐集,皇帝升殿毕,未等皇帝、重臣说话,殿中侍御史江蕴月扑通一声跪倒,行三拜九叩大礼,朗声道:“臣,御史台从七品殿中侍御史江蕴月越级上书!”。
原本满朝的安静,这下更是静的空气凝结。
皇帝赵恪眉头一挑,却隐于珠玑,只淡着声音:“哦?江御史也越级上书?”,听不出情绪,闻不到喜怒……
下面江蕴月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恪抬抬手,蕴月的奏章便奉在他面前:《风闻言事疏》。
接过奏折,细细看了一回,赵恪却突然站了起来,表情将信将疑,欲怒不怒,随后拎着江御史的奏折,在龙椅旁来回了两步,只“哼”一声冷笑,拂袖而去,忙不迭下跪恭送的满朝文武目瞪口呆。
皇帝突然离开,旁边的内侍惊得连“退朝”都没唱和。好半天,蕴月听闻嗡嗡的议论声,暗骂一声:“龟孙子!”,晃悠悠站起来,扫了扫官袍上的褶子,看见地下众人乱作一团,耸耸眉,闪人。
赵恪回到明德殿,坐在御案前,静心片刻,又再一次翻开江蕴月的奏疏,细细看了起来。两刻钟后,抬起头来,把奏疏一推,站起来温言道:“这倒叫朕为难了!”
说罢又转头:“得喜,今日事繁,朕倒想静静心,你笔墨伺候着,朕也画两笔。”
不一会赵恪在徽州宣纸前横看竖看以布局,正要下手,内侍又进来报:“启奏陛下,中书省同平章事古光大人、枢密院正使文重光大人求见。”
赵恪眉头不抬:“宣。”
不多会,古光、文重光进来行礼。
赵恪只笑着点头:“两位爱卿平身,朕任性……却为难,两位也看看江御史这折子吧。”说罢手腕一转,落笔似重若千钧,全然毫不迟疑的挥洒,在了纸面却是霜毫轻揽、淡写浅描。
古光、文重光两人看过那道《风闻言事疏》,只面面相觑。
不一会古光跪下来:“陛下,此事……风闻言事也是前朝旧制,先帝时候便已废止,江御史此疏难免有明知故犯之意。”
赵恪耳动手不停,只“嗯”了一声。小半会又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看着手中的笔,随即在笔架上选了辽东狼毫,一面醮墨,一面说道:“古卿家也……有理。”
那边文重光听得赵恪的这个“也”字,心中两面掂量,一时难以权衡:“臣以为此疏虽沿用旧制,所陈亦多有荒诞,然其情可察、可悯。”
“可察、可悯?如此……朕便细察其由、详悯其情吧。”
说话间,赵恪笔下一只满插萱草的美人壶跃然纸上,一旁题跋:瓶,润而不腻;草,谑而不佞;谋而不私,器容萱芳也!
赵恪做完,退出一步,细细看了自己的作品,颇为满意的点头,才又对两位说道:“此事朕以为需传诸文武百官,尤其事涉之官员。朝中二品以上大员,朕更想听听他们的意思,两位大人以为如何?”
古光、文重光四目相交,才齐声应承,便退了出来。
不多一会,赵恪吩咐:“得喜,这画朕做得倒也顺心,却不知到底如何,明日干了你着人悄悄的送给景怡郡王,请他给朕评评,记得,轻着点,别让人知道了笑话朕画技不佳。”
第二日,赵恪于明德殿召见朝廷二品以上大员。随后单独召见御史大夫邓焕。紧接着皇帝赵恪诏令翰林院抄录江蕴月江大人的奏疏,分发至诸官员。
一时间江蕴月江御史及其《风闻言事疏》闻于官场。诸人议论纷纷却观望成风,气氛低垂。
按理说这时候的江小爷理当两股发颤,忐忑等待自己的最后命运。不过咱们的江小爷真一奇人!奇就奇在,人家依旧每日四更天准时在御史台露面,不紧不慢处理着手头的公务,只字不提自己写的那道奏疏,任是谁来刺探军情,一律嬉笑敷衍了事。
这样的江小爷,看的章方两御史一愣一愣的,章淳老儿拿梳子的手数度停顿;张挺连连抹汗,连声称道:“高人!高人!”;孙继云气倒还是敢喷,却是对着自己,只低声嘟囔:“怎、怎、怎么就、就没、没想到……”;连林澈这样的大佬都走过来拍拍咱们小蕴月的小肩膀……
邓老儿比较惨,一夜之间面色惨淡,老了十岁都不止,连走路都不成体统,见到了御史台诸人,拱手高过脸面,只连声道:“老夫惭愧、惭愧啊!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惭愧、惭愧啊!”。
一番话情状一番感慨,诸人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味道差之千里。章淳大约兔死狐悲,,方大同的眼睛更是贼亮,柴郁林从此眉头紧皱,袁天良整天闭目养神,唯独张挺悄悄抹了眼泪,而孙继云扶着邓老,跟进跟出,祝酋英却成了一脸怅然。
汉河楚界,可谓泾渭分明却时时变幻了风云,蕴月在一旁看得清楚,心中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国士无双
春夜里御史台孤灯一盏,灯芯却爆了又爆,像是个好兆头。
邓焕摊开翰林院抄录的《风闻言事疏》,又细细看了起来。
“我,江蕴月,从七品小吏,绿色的罗衫,上面不过一点点大的小绣花,真是低微到极了,但小心小肝的我心怀国家、胸装人民啊!请皇帝可怜可怜我这片心意,听听我的小嗓门吧!
“我听说前朝的时候御史台的官员能‘风闻言事’。一个官员要有半点儿阴谋的风声传出来,就别指望当官了。因为御史台的招风耳就是没有一星半点证据,也能把人赶回老家卖红薯去,这是不是太狗血呢?不是的!因为真正的高人啊,跟圣人差不离了,所以别人连风言风语都没地儿说去。
“现在我听说御史台的邓老儿同柴郁林这个暴躁的酷吏,以及袁天良这个粗鲁的武夫勾结,贪污禁军的资费呢!我不怀私心,勇敢用力的上谏,奏请皇帝再也不要让他们当官啦!
“为什么呢?风闻言事!有杀错,没放过嘛!皇帝你想想啊,万一真有这样的事,你皇帝小儿的江山就毁在这两条大虫的手上啦!
“小吏我也不是胡搅蛮缠,完全是为了皇帝,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啊!再说了,现在御史台中为了这件事情,官员间相互攻讦,究其原因也是邓老儿、柴郁林袁天良这些人不懂谦让、人品有问题嘛!风宪之地,言事为公,怎么能让这些有私心的人呆着呢?请皇帝还是让他们洗洗睡了吧!
“我嘛,从七品小吏,只比朝不保夕的贩夫走卒好一点,没了头顶这乌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之所以大胆到这样说,实在是忠心到不能再忠心的地步了。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我手捧直脚襥头、绿色官服,在家里坐在席上,等待皇帝降罪。
……
“臭小子!”邓焕一面看一面忍不住笑出来,却又是自言自语的骂:“倒长了双毒眼!坐席待罪?我看你是连官都不想做了……”
说罢,叹了一口气,笑容凝在嘴角,只看着烛火兀自出神,不觉间,浊泪潸然而下。
“咯吱”一声,一双官靴探了进来,邓焕慌乱回神,正要掩面拭泪,却又发现是自己的老部下台御史张挺,便也不再掩饰,只举了袍袖,轻轻地沾了泪水:“老了!看多一会折子这眼睛就流眼泪,倒成了总角小儿了。”
张挺低了低头,缓步走过去,在邓焕身边站住,举手磨墨:“大人还记得?当日遇着宁熙党争,您那会还是位监察御史,张口千言,下官一个主簿,磨墨不及、笔下不逮。”
邓焕点点头,叹道:“一晃三四十年了……”
张挺欲言又止:“大人……”
邓焕抬头看他,满室的昏黄,一屋的寂静幽清,淌过了无数的峥嵘岁月,当白雪沉落在鬓边,便又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不必多说,我这就要上折子了……”
张挺一躬身:“便让下官再当一回主簿,为大人下笔吧。”
邓焕点点头,慢慢踱步:“臣御史大夫邓焕顿首伏罪……”
张挺小心翼翼下笔,不自觉鼻头酸楚,只频频用帕子擦着脸,唯独怕自己的眼泪染污了邓大人最后的一份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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