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席话字句间是长辈对于晚辈的教导,但因声波轻快,这教导听在耳里便也觉的着实柔和。
果然这一套路,晴雪公主是受用的。清光流瀑里,她侧了面靥眨眨眸子:“念尘,你当真是为了本公主好?”看得出她是有意想带点儿公主的骄傲出來的,但这骄傲到底沒撑了足,怎么听怎么都觉的是在撒娇。
“当然。”清漪便也顺势颔首,唇畔抿笑。旋即转身又对我作了个揖,“宣妃娘娘,公主口快心直,其实心里也沒什么恶意,您可别往心里去啊!”
我噙笑回应:“本宫自然不会往心里去的。”若当真往了心里去,我不保证这公主她还有命嚣张到这个时候……她该庆幸会在这个时候邂逅这个时候的我,不是因我仁慈宽宥,而是因我变得更为毒辣、毒辣到只看大局而连蝼蚁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的地步!
却说清漪这举止、这言行在我看來听來戏谑,但在晴雪长公主的眼里看來便满满当当的全都是感动。
她抿唇一笑,颔了颔首之后复又抬眸狡黠的瞧向清漪:“好啦。”启口娇滴滴,眸光蹁跹间扫我一眼、恶意被这一时荡涤而起的幸福所冲淡,很快便又重看向清漪,紧走几步过去一牵他袖子,“我才不怕她呢!皇兄可是我的亲皇兄,还能因一女人就在心里怪罪我?”她显然已不愿继续讨论这个无关痛痒的问題,旋即扬起纯净的眸子,那眼波深处便只倒映着霍清漪一个人,“念尘,我们去御花园赏花怎么样?”
这一幕看在眼里其实是美好的,带着银色面具、神容气韵亦是瑕不掩瑜的成熟男子,与这面貌秀美、烂漫天真的清浅少女,这二人距离迫近的立在一起,皆是身礀纤挺、倩影沉金。在他们周遭是一大片青碧欲滴的竹林,加之阵阵天风吹掠缓拂,天光旖旎、色泽出尘,一切一切自是入诗入文又入了画卷而去。
但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两个人,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便更加的强烈与作弄的很!叫我下意识又想起了泛黄记忆中其他两位故人,永庆朝的宸贵妃、与总管太监安卿。
即便这样的比喻似乎并不恰当,但当初的安卿与宸贵妃也是这般,安卿长了宸贵妃好多岁,而最初时的宸贵妃除却那一份为处世立身的温婉胆怯与晴雪公主不同之外,对于爱情亦是这样的大胆粗犷、天真单纯的怀揣着一份自诩会别样美好的祈盼!
对于……爱情?
心念甫至,我下意识眉心微蹙,只觉周身肌体皮肤开始一阵接一阵不受控的麻麻发紧!
。
回到崇华天青的时候,正巧见簇锦正在哄逗着念兮给他讲故事。见我进來,便起身对我福了一福,欢欢喜喜的勾唇一笑:“娘娘,小孩子这两到三岁前后啊,语言天赋是最强烈的,该多给他讲讲故事、培养他的兴趣。”
我颔首回之一笑,说话时走上前去,将三岁的皇儿搂在怀里。
念兮很是乖巧惹人怜爱,早在见我进來的那当口,便已经急急的向我跑过來、此刻更是一下子就扑进了我的怀抱里。
我蹲下身子,颔首含温的顾着眼前的孩子,只觉这心这魂儿在这一刻是极完满极完满的了!
但我其实是怕见自个这儿子的,因为每每我一见他,那空了的心就会涌出许多不能平复的百感交集,这情潮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倏然间就一下子把我整个人都吞沒;同时我也怕他这日渐一日的长大,因为随着岁月长河的不断流淌,虽然时今的念兮才不过三岁,可淡墨眉宇间已经能够隐隐的看出些许那个人的影子。
不是兴安帝的影子……
我总是处在这样一种前后矛盾的心理中,既希望看见他、又怕看见他;既希望他长大、又怕他长大。
“母妃,您怎么只是笑、不说话?”这时孩子咿咿呀呀的唤了我一句,软糯的童音听在耳里着实清越可喜,“呀。”他嫩嫩的眉头又倏然皱起來,像是恍然发现了什么一样,“母妃,您怎么哭了?”
我噙笑若许:“沒事,就是母妃看到你,便太开心了。”旋即轻轻握了握他的小手,“來,兮儿帮母妃擦去好不好?”
“嗯。”他腮帮鼓鼓、旋重重的一颔首,便抬手以掌心小心为我将泪波拂拭干净。
他绵软的小手过面之时便使我面靥起了涟漪,一丝悸动之感慰藉心魂。
侧目瞧见一旁的簇锦,见她含笑注视着我与念兮这般母子融融和乐的一幕,似乎心中也十分欣慰。
她比我长两岁,时今已经三十逾一。我们全都已经不再年轻了,但不知道算不算万般悲凉里这唯一的一点幸运?什么得到的终归都失去了,至少我还有这个孩子。
不,这不消怀疑,诚然是幸运的,因为这个孩子……他早已是我的全部!
我心念一定,示意这一殿人俱数退下,只留了簇锦。
念兮向我行礼之后,不忘向簇锦甜甜一笑:“簇锦姨姨,一会儿见!”他唤的是亲昵的“姨姨”,而不是冷冰冰的有些见外的“姑姑”,一向如是。
簇锦看向念兮的目光充满着慈爱,忍不住抬手去捏了捏他柔嫩的小脸蛋儿。
待得殿宇重归静然,簇锦蹙眉问了我一句有什么事情要这般费得周章?
我敛敛眸子,把声息微沉几沉,看定她的眼波,定定的告诉她:“今日我偶有机缘去了海龙寺一遭,被住持引荐着见到了一位……声称觉我面善的人。”我把话尽量说的委婉、但又能叫簇锦明白霍清漪进了宫,微停又接口,“那人他大抵三十过五。着了一件……灼灼清清的如莲青衣。”
这话甫一出口,簇锦泫然一震!沉着的眼睑登地一下便抬起來!
☆、第一百四十话新人旧人倏然聚
这身着青袍乃是霍清漪的特征,加之“青衣”这两个字我有意着重。其间那些可以说明白的、说不明白的,在这有意无意的提点之中,也都是明白的了!
青衣……清漪!
簇锦自然已听明白!一室光影流转,映的她面上红白忽变,她那双眸子蹁跹了起來,有水润的华光惝恍荡漾其中:“妙儿……”唇兮嗫嚅,软眸忽抬。
我一个打断:“你又忘记了,本宫小字是红妆!”极快的将她这话给堵了回去。
“妙”这个字眼太惹眼,在这当今兴安一朝是绝对不可以出现诸如此类的字眼的,浑不知就会被隔墙隔院间哪一双眼睛、哪一双耳朵给听了去!实在太可怕,我决计不能在这坦缓前行的中途被什么给意外打断这步伐!
簇锦应声缄默,敛眸定神,已然明白了我是什么意思:“娘娘所见到的那位面善之人,为何堪堪的就去了海龙寺?”须臾后定神又道。
我足颏莲移,启口喟她:“那位公子名唤‘念尘’,据海龙寺的住持方丈讲,是在民间偶然遇到、心觉他与佛有缘。于是便将他带进了西辽宫里的海龙寺來修习禅宗佛法。”于此稍停,侧眸顾她一眼,“那位公子他主修的是玄黄之术,这倒是于佛家禅宗净宗一系里头,似乎不怎么常见。”其间又是什么意思,我知道簇锦也是能够明白的。
簇锦有半晌的愣怔,旋即蹙眉向我走了几步过來:“奴婢倒是对这玄黄之术很有兴趣,就是不知道能否有此机缘……前去海龙寺拜会那位公子一遭。”她亦不曾直接将想去见见清漪的心思吐露,只这般走起了会心的路子。
我明白这些年來其实她一直都念着霍国舅,我亦是默默的念着的……毕竟在这已然物是人非的世界上,我们所熟识、所交好的那些个故人都接二连三的走,便只剩下彼此、还有一个不知是生是死的霍清漪。
其实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避讳去想前朝的旧人旧事,所以我也一直都在避讳着去谈及那位气质卓绝、唤雨呼风、权倾一时的国舅爷。不止是因他是我那极不愿记起的前朝旧事、旧人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也因为在我的心中一直都存在着一抹侥幸。
当时乱军入都、后一路直取皇宫,浩浩荡荡好一通肃杀攻掠之大阵仗!而作为素被倚重的国舅爷,更会是乱军首当其中要逮捕的对象,他生还的几率本來就不大……所以我不敢去思考他是生是死这个问題,因为我不忍他有事、但又觉的他不大可能会无恙,而我只要不去想就不会知道他会死,所以我始终避讳去触碰这些。
却不曾想这山不转水转的,时隔五年,居然再一次于这西辽后宫里见到了他!虽容貌毁去一半,但他至少还在,还不曾丢下我这个支零零的故人在这清寂世间、而独自羽化成佛了去!这样,真好。
“若你愿意,明儿便随本宫一道去一趟海龙寺……拜会住持、听闻佛法。”我对簇锦如此道。
沒有明说是去见霍清漪,只说是去海龙寺里拜会住持方丈。这话已然是婉转的,但意思却也清楚。
簇锦面上荡涤出一怀极复杂的神情,似喜又悲,最后满满的全都是动容。
而我已觉身与心皆是这样的疲惫,便不愿再多说哪怕一句话。就此转身,踏着昏昏沉沉被晕染开一圈、又一圈涟漪的灯影烛火行回内里小室权作休息。
半明半灭的微光在我眼角眉梢流泻似瀑,心口的沉重化为了大石跟着重重的向我压下來,让我顿觉透不过气。在这分明和煦的四月永夜里,我再一次那样清晰深刻的认识到,原來自己已经死去、且就在这岁月的风尘侵蚀之下不住斑驳的腐朽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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