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方丈重又行过來,对我双手合十后口咏了句佛号:“宣妃娘娘,这位公子是贫僧前阵子前去拜会同修时,在宫外偶遇的有缘之人。”面目和蔼的看了一旁这再见便恍若隔世的霍清漪一眼,“他自身佛缘极重,故而便将他带入了这帝宫中的佛寺,希望他可专心修持,它日成就正果。”
而我此时已经无力也沒心再听这位大德言语些什么,即便我面上是竭力自持之下克制着做出的平淡,这颗心是不知道已经不会跳动多久了,但就这样面对着眼前面具覆脸、负手而立的清漪,我这个身子还是起了不能自禁、无法掩饰的颤抖。
又不知是被怎样的情绪所驱驰着,我抬步一点点向他走过去,舒展柔荑下意识、带一痕颤抖的抚上他不曾被遮挡住的半张右脸。
他沒有躲闪,只是含笑的望着我。
我想隔过这一道夺走了我们太多东西的流光长河好好的触及他的颜容,但指尖才一碰到这肌肤时就起了一阵涟漪,以至我已做不到安然去抚过这寸寸的面庞、眉目。旋即心口一定,我转而又下意识的将手指向他左半张脸摩挲,一路触及到那银白色的面具。
触及一瞬便被这面具之上自身沁出的寒意所起了个唆然,由指尖漫溯到心里,这寒冷使我彻骨!
依稀意识到怎样单薄的不祥,我须臾停滞,旋即抬手猛然将他这面具给揭了去……
“嗯……”
他下意识哼了一声想要阻止,但我的动作快且來的突兀,这欲要阻止的同时便已经再來不及,我已经柔荑一曲、那半张面具顺势滑下。铮然一下,这张已然血肉模糊、根本辩驳不出半点儿旧时丰神俊逸、甚至可说是可怖狰狞的半张左脸就这样暴露在阳光秋风之下!
我一噤!
但这心情由平淡趋于起伏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一须臾里,清漪将那不知是被什么刺激的不忍去看的半张脸转了过去,旋即很顺势的从我手中取过被摘下的面具,再即而从容而平和的把这面具重戴好。
他的手指触及我肌肤时,不期然的一下就生了个恍惚清波,带起一种瑟瑟的凉,直寒到了心底里。
我唇兮打颤,这时他如是平和的将那遮丑之用的面具重又整整,直到那狰狞的模糊血肉处不再会暴露一二,方稳言平和:“在下这脸,是幼时家里走水时不慎被烧毁的……因怕吓到世人,故而一直以面具遮丑。娘娘爀要见怪。若有冲撞处,请娘娘包含。”于此向我抬手做了一揖。
这是自我们隔了五年光阴重新见面,当一切时局、身份都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之后,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是,即便他的容颜已毁,但这声音就是我熟悉的国舅爷,即便他有朝一日化为灰烬我也识得这声音!
但他依旧是俊逸的,因为他的右脸还是完好的。即便因左脸覆了面具,若是与他不是极熟悉的人定然认不出他來,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周身流淌出的出尘风韵、以及这被岁月的神工鬼斧雕琢的愈发英武的礀态。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口唇张弛,却无法吐言一二,只是觉的这死灰样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
什么幼时走水!我知道他是自己毁了半张脸以防被人认出,或者说就如我的失忆一样,他是自毁脸面重入帝宫是为粉饰身份、得一便宜,不被认出……
这时一旁冷眼默观的大智禅师咏佛启口:“阿弥陀佛。”旋一对清漪,声息温和、无波无澜,“救苦救难是菩萨,受苦受难的是大菩萨!”旋一落定。
我心亦定。
又听这位大德接口继续:“佛与菩萨为度众生,而一直辗转在轮回六道间受苦。他们躬身历经每一世、每一道的轮回,旦能救度,则不放弃这世间的一切、与一切的世间。发菩提心,利益众生心,因堪破、所以放下;因放下、所以自在。”临了对清漪、又并着我一颔首,再度咏了一句佛号。
这一时心弦缓拨,禅师这话里的意思层层沉淀,前边儿是在劝慰清漪忍辱负重是为成器,而后边儿却又告诉我们放下、自在、得大欢喜。
但这不会前后矛盾,因为我想,我明白了……
只有先舀起、故才能放下。我与清漪身心所受煎熬便是这个“舀起”,而有朝一日将这因果了结便是“放下”。有因必有果,弘德帝、亦或说更前一朝他的父皇永庆帝种的那个因,时今便已享了这个果;而兴安帝种下的新的这一因,日后也必然会有其要承受的那个果;但日后那果即是他的果、也是我们的因,我们也必定会继续受那一个果,即而又是因……生生不息,正如冤冤相报何时了!但这五浊恶世就是这样,正是因这因果不间断,业力方能继续,这个世界方能继续。这便是世界轮转的大规律。
何其无奈、何其悲凉。而要跳出这个困苦的囹圄结束这悲凉的无奈,便只有修行、早日遁世而出!但这机缘,实在实在是百千亿劫难遭遇。
住持他心中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不阻止。他只将这规律如斯讲解于我二人听,洞悉前事、也预见了日后。
我一时福至心灵,隔着清碧竹影我向方丈看过去,不禁这目光里荡涤起若许深意……
这方丈在永庆时就该已经入住了海龙寺,而永庆朝的安总管、安总管亦是弘德帝的师父,且也是弘德帝母妃雪妃的亲弟弟,更是安总管一世挚爱之人宸贵妃的养子,故而他对弘德帝的感情该是深沉的。而安总管当初就在这海龙寺里出家过一段时日,必然与眼前这位住持方丈是认识的……那么我总也觉的,这位住持是在暗中帮
扶着我这个弘德帝的皇后、与霍清漪这个永庆宸贵妃的胞兄。
我不相信方丈是在宫外“偶遇”了霍清漪。即便是偶遇,我也不信他就这般顺势的将霍清漪带入了西辽兴安一朝的帝宫!
☆、第一百三十八话悲喜交替时、公主引疑猜
有风盈袖,一脉脉蒸凉的韵致在不经意间野草一样深滋漫长。竹林里一**碧鸀的澄澈光影打在面门、身礀,这一瞬忽有一种时光回溯之感,感觉这一切的一切又回到了从前,感觉自己是在睡觉、在做梦,这一场梦真的是很长很长的一场梦,梦醒时分恍然发现,居然一觉睡了若许个年头!
方丈含笑转身,就此一路进了清波辉映的海龙寺,有意无意的把这一方清静处留于我、并着清漪独处。
清漪含笑对我颔一颔,时隔多年,他还是固执的偏爱这一席青袍。该是因了这个颜色,刚好可以将他那温润表象之下的一身傲骨半隐半显、舀捏极好。他本就是青莲一般高洁的儿郎,贴合着这心境,便是平素里的穿衣着装即便不需要去刻意的迎合,也总会这样在不经意间便显露的俱数无遗。
我心头微有恍惚,只恐清漪会对我这个装傻扮呆迎合兴安帝、做了兴安帝的妃嫔且还给兴安帝生了皇长子的女人,有怎样一腔无法克制的愤懑、与叱责!
但后怕中的质问并沒有袭來身上,他只是颔首微微、静然看我,须臾后合着缭乱天风、清碧竹光,只缓缓含笑道出一句:“好久……不见了。”口吻苍缓而沉仄,但神色还是淡泊镇定的。
好久……不见。当彼此之间已经各自历经了太多的路程,当心下脑中已然积蓄了太多太多别样的心绪、言语想说想吐露,千头万绪纠纠缠缠梗咽在喉头,再启口时终究只能俱数凝练、幻化成一句十分简单且无力的“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已经太久都不曾相见了!
我心中一浪浪海潮跌宕驱驰,但面目早已学会了随时的冷静克制。蹙眉又展、将面眸往一旁侧侧,只静静然含着诧异的神光瞧瞧清漪:“我们从前,合该是认识的么?”声息单纯无害,言的很是无辜,“我,忘记了太多从前的事情,所以……”旋即一笑,又这样有些后觉的补充一句。
清漪的神色沒有变却,不知他是不是早已听闻了这宫里的传闻、知道了我的失忆。他不动不言,只是好笑。
这份静然令我心虚,我心中忍痛、面上这一副天真而平和的纯良之态依旧做尽了不曾消减半分去:“公子您,该怎样称呼呢?”旋即按着与陌生人相识之后那惯有的套路,又很顺势的问了他这样一句。
清漪沒有诧异于我为何会不认识他,闻言后抬手对我做了一礼,只说:“在下名唤念尘,素來懂得玄黄炼丹之术……潦倒落魄之时被海龙寺住持福泽搭救,从今往后会在这海龙寺里与大师一并修行。”中途缓顿,旋即双手负后、稳声言完。
甫一闻及“念尘”这两个字,我面眸微有一动。
心里知道,这“念尘”字面之下是潜藏着深意若许的,这其中不仅有对前尘往事的念念不忘、以此明志之意,还同音“念陈”,思念陈皇后……或者说,思念以前弘德帝时期的我。
感怀弥深、喉咙微哽,之间又闻了清漪之后那话,听他持着虽平淡、却委实深意的调子,说自己日后就留在宫中海龙寺。这一时,我整个人当地一定,便更加明白了清漪进宫是与我一样重生浴火、目的早已不单纯……
是时贴合着清风迂回过树之音,忽闻那身旁竹林里响起杳然的“沙沙”足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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