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在巫山?”
“是啊,当时我并不在这里,是天淼天淑他们两人外出接我时,看到了受伤的僧人,便将他救回了巫山。后来他们找到我,便将此事告知,否则我又怎会知道那僧人伤在何处,还知道了你的存在?”
银笙看看他,道:“总算老老实实说了一大段话。”
他哑然失笑:“你这算是在夸我?”
银笙又不语,奚秋弦故意道:“若是明天那僧人不肯将血舍利送给你,你可有别的打算?”
“我……”银笙怔住了,憋了半天才道,“那我就求他,直到答应为止。”
“我还以为你说要抢。”他微笑了一下。
“我要是想抢,还会跟你回来?”银笙不悦道。
“你就算想逃,又怎逃得出我的手掌?”他颇为得意地坐在她床边,展开折扇徐徐扇着风。
银笙瞥了他一眼,“一路上我怎没见你拿过这扇子?”
“咦,你倒瞧得仔细,是刚才上山时,边上人给我扇着,我便随手拿了来。”
银笙听了,不免一抿唇,眼睛弯成月牙。他歪过头看看她,笑道:“难得见你笑,你有什么可高兴的,说来听听?”
她起先不说,奚秋弦更是好奇心强,催着她要她说。银笙只得道:“你刚才说了那话,我脑子里便想到你一路走着,周围跟着一大群人,少爷长少爷短地喊着,连扇子都有人替你打开,真是纨绔子弟……”
他一蹙眉,合拢纸扇,道:“怎把我想成那样的恶少?”
“我只是自己乱想了想,你自己要我说的……”银笙小声道。
“你倒是会想,改成说书人算了。”他叹了一声,道,“其实我连上山都不是自己走的,专门等着他们拿软轿抬我,你可曾想得到?”
银笙愣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忍不住淡淡微笑道:“说你什么好呢,银笙?”
“我又怎么了……”她茫然。
“没什么,只觉你有些意思罢了。”他又展开纸扇,轻轻扇着道。
江上阴云未散,这一行船队缓缓驶离此方,没过多久,风声愈紧,豆大的雨点便打了下来。蓝衣少女关上窗子,走到雕花床榻前看了看银笙,见她精神不振地倚坐在床头,便道:“这船上没有给你换的衣服,等回了巫山再说。”
银笙手中还紧紧握着装有血舍利的竹管,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长发也湿漉漉的,自觉很是狼狈。见这少女虽不比自己年长多少,但姿容冷艳,神态孤高,更不敢多问她什么。
少女取来手巾替她擦了擦长发,道:“到了船上还紧抓着什么血舍利,以为我们都很稀罕这东西?”
银笙抬头道:“你怎么知道这是血舍利?”
少女嗤笑道:“那夜你与凤千魅在山上交手,天淼帮你挡住她,在暗处射箭的就是我了。若是没有我们一直跟着,只怕你要连累少爷吃苦。”
“你们一路都跟着?”银笙恍然,但很快又有了疑惑,“那为什么一直隐藏起来?”
“喏,少爷一开始就不让我们现身。”她指了指门口,转身走了过去,开门朝外面道,“可以进来了。”
门外脚步声响,奚秋弦带着天淼走进屋来。银笙本已脱光了衣衫,只以被子遮盖着自己,见他们进来,忙不迭要往下钻,却不防左脚一动,痛得直皱眉。
“给她重新包扎了?”他坐在床前问那少女。
“都换好药了。”少女取过桌上的药瓶给他过目,又抱着银笙换下的那身黑衣走向门外,“我去替她洗净晾起。”
“还洗什么,那么难看,扔掉算了。”奚秋弦随意道。
少女应了一声,银笙却急道:“扔掉了我穿什么?!”
“去巫山后让天淑借你一身新衣服。”奚秋弦笑盈盈道。
“那我也得穿了衣服才能出去见人啊!”银笙羞红了脸,捂在被子里。
天淼窃笑道:“少爷,你将她衣衫扔了,她怎能下床?”
他叹了一声:“好吧,暂且再穿一天,明日便可到巫山。”
他与天淼顾自在这说笑,天淑却不乐意地拿着银笙的衣衫出了房门。天淼见她走了,才俯身悄悄道:“少爷,天淑好像不开心。”
“她不是每天都不开心么?除非我们比她更作天作地,她才会正常一些。”奚秋弦无所谓地道。
天淼笑了笑,奚秋弦见银笙还是窝在床上不吭声,便朝她道:“救你上船的人来了,你怎么害起羞来?”
银笙裹紧了被子转过身来想要道谢,见奚秋弦身后的青年正是先前曾在小镇上跟踪她的蓝衣人。他的眉眼与天淑很是相似,只不过肌肤略微黝黑,银笙不禁道:“你跟那个姑娘长得真像!”
“那是自然,她就比我早出娘胎一会儿。”天淼道:“你现在知道奚少的身份了,这一路看你提心吊胆的,我真是好笑。”
银笙垂眉敛目,奚秋弦见她又闷闷不乐,便让天淼先退了下去。待得屋内只剩两人,他才倚在椅背上,淡淡道:“这是怎么了,还没缓过神来?”
银笙失落道:“你应该一开始便告诉我实情,我还一直担心到了巫山会更糟糕。”
“那日你突然之间上了我的马车,我并不知你所说的是真是假,又怎会将自己来历都告知于你?后来见你对江湖门派一无所知,心道说了也是白费。再往后,不是也对你说,那绿衣女子等人并不是神狱的吗?”奚秋弦振振有词道。
银笙哑口无言,竟不知如何反驳,怔了一会儿,才又问道:“那暗夜盟的人为什么要冒充是神狱的?”
“高胜同始终不肯加入暗夜盟,便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凤千魅大约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既夺走血舍利,又能嫁祸给我们神狱。你见着我的时候,我恰好是从别处治病归来,路经渡口正等天淼天淑来接,却不料被你搅乱。”
银笙赧然,转念一想,忽又扬起脸道:“可是,可是你先前还对我说,你是在巫山大宁河畔救下了那个受伤的僧人,一路追到了渡口……”
他略微一怔,继而笑道:“那不是为了让你相信我才随口编的谎话吗,你倒记得真切。”
“你……嘴里没几句真话,我不知怎样才能信你了!”银笙生气了,闭上眼睛转过身去。
奚秋弦叹了一口气,起身敲敲床栏,“不信就不信,我走了。”
银笙睁开眼,瞥见他左掌缠着重重白纱,有血色染红,不禁又软了几分,小声道:“你的手伤得怎样……”
“流了些血而已。”他似乎还带着小小的不悦,转身便走。银笙想要坐起来,无奈身无寸缕,只能望着他的背影道:“你生我的气了?”
“我有那么心胸狭隘?”奚秋弦只微微侧过脸回了一声,便拖着沉重的步伐出了屋子。
******
雨势迅疾,敲打着窗户许久未止,银笙便在这风雨潇潇中度过了在这高大楼船上的夜晚。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船只,充其量,也只是在寻找血舍利的路上见过一些画舫,便已觉得华丽异常。如今身在此处,虽床褥齐全摆设精巧,但她却不由自惭形秽,睡在床上都觉不安,生怕碰坏了什么。
夜晚间天淑带人给她送来饭菜,此后便再无人进来,屋内寂静一片,唯听雨点滴答,江水滔滔。
她枕着绣枕渐渐入睡,忽又听屋外传来天淑不悦的语声。“要不是你耽搁了时间,少爷早被接回巫山,怎会遇到那个丫头?”
天淼低声辩驳道:“当时急着救那个和尚,我又怎料得到后来的事情?”
“以后不能让他单独出去,免得惹来一堆麻烦!回巫山后,你要好好伺候少爷,他自己随性大意,你难道不知他禁不起折腾?”
“知道,但他又不听我的……”天淼不服道,“他连你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你也清楚,却还来说我。”
“别顶嘴,反正他要是累着了病倒了,唯你是问!”
“那你还不如巴望着那个银笙姑娘早些平安离开,不然的话,你等着看好了……”
银笙听到此,心里不是滋味,但那姐弟两人说话间已经远离,话语声渐渐模糊不清。银笙闷闷地转过身,对着帘幔兀自发怔,心绪更是沉重了起来。
******
次日一早,雨过天晴,船队重又启程。窗外青山绵绵,江流宛转,船行其间左折右弯,满目沧清澄澈,又倒映着黛青山影纯白云痕,如画卷徐徐而展,笔笔工巧,又如佳人薄施粉黛,浅笑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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