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自己在走,是自己在逃,再怎么走,再怎么逃,也逃不出设局者的算计。
语带刁难的“李大人”在调和人说话之后也没再继续。店侍恭敬地端了满满的托盘上了菜,大堂内扔未恢复这几位官爷来之前些微吵闹的日常模样。
不管杜玖究竟是因为什么出现在此,也不再纠结于自己究竟是不是被困在了奇怪的局中无法逃脱,为今之计,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既然杜玖说了往南逃,那就一直往南逃好了,一直,逃到再逃不下去。
在灵魂至少出窍了三分之二的情况下,勉强将面前的粥、菜都吃完了。幸好粥菜才上来的时候店小二就要求付了钱,否则,若这会儿再开口说话,绝对会露馅的——就算除杜玖之外的那几位官爷应该从未听过我的声音,但也无法排除这其中是否会有曾经见过我,但我却根本没有印象这种最麻烦的情况。
走出客栈,为避免起疑,往镇中心方向走了一段,寻了巷间小道,绕了近半个小时。日落之后,镇子内的巡逻士兵虽不多,但也碰到了几次,惊得一身冷汗。
天已全然暗了,厚厚云层覆盖了整个天空、缓重移动着,压抑得过分。好不容易只差几步就能走出巷道尽头时,却又出了意外——
——一道黑影自眼前闪过,条件反射地一下闪躲中又正好一脚踩到了湿漉漉的青苔面上,整个人直接一侧飞扑出去,额头更是不客气地撞到了结实的石墙上。
寻常小镇的小巷石墙没道理会砌得很平整,事实也确实如此,在身子同时受重力拉扯向下跌的过程中,右侧脸颊毫不客气地被石墙上突出的棱角刮了长长一道。
幸好棱角并不锋利,但这一下刮仍是痛的呲牙——真呲牙了更是疼得厉害,毕竟伤的是脸,只得僵着脸,任凭身子因用尽全力忍住疼痛而颤抖不已,鼓起勇气伸手一摸,只觉一片温热粘稠。
巷道尽头两点荧绿——刚才那黑影,原来是野猫么……在杏花渡时遭遇的那一群发狂野猫的恐怖画面顿时占满脑海……这一次,应该不会又那么倒霉吧……虽然,杜玖是在镇上,但,上次出现的是十四王爷,穆念呢……
身上洒的那种能消去气味的粉末也不知是否还在发挥效用。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比较好……得,找一个能清洗、消毒的地方。
杜玖所准备的那一袋酒,除了夜晚御寒之用外,也可对伤口进行清洗和消毒处理呢。
考虑的还真是周全。
镇子边缘正有一条小溪绕镇而过,就近寻了一处看起来还算比较荒僻的角落,蹲下开始捧水清洗伤口。
也真是幸好,并没有出现大量出血,右脸颊虽然疼得厉害,但走到溪边的时候已不怎么流血了——杜玖可没有准备绷带这种东西,只有唯一的一套换洗衣物可作此用,不太舍得呢。
以初春时节依旧冰凉刺骨的溪水初步清洗了额头、右脸颊以及双手的伤口之后,从干净上衣的衣裾部分撕下两段,先倒了些酒在其中一段上,开始对伤口进行进一步的清洗消毒处理。
虽然疼得厉害,但脸却只能保持僵着的状态,连咬牙也做不到,对应的身体止不住颤抖,终于完成了进一步的清洗消毒处理之后,在几处伤口上都涂抹了些金创药膏,总算能感觉到一丝清凉,疼痛也减弱了几分。随后立即又倒了些酒在另一段布条上以作消毒,再几下折叠为长方形,用捆扎行李的细麻绳绕脑袋一周打个结将覆盖住右脸颊伤口的布条块勉强固定住了被刮裂的伤口,或许会需要【缝针】吧?不过,以现在的情况,即使有剪刀、针线和镜子这一整套装备在面前,也还没有勇敢到敢自己一个人做这些……如果是杜玖的话,大概,连半点犹豫也不会有。
考虑到在跌倒时伤口也可能会沾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例如可能会导致破伤风的生锈铁粉之类,于是在处理完伤口之后又喝了一小口百护汤,只希望这一神奇的药物真能发挥它超乎常理的神奇功效,低语这一跌可能导致的所有那些伤口感染问题——即使是好好地恢复,不出意外,也无法保证不会留下疤痕,更不要说万一发生了感染溃烂……即使逃出了死牢,也还是,难逃破相的命运么?
破相……
都这个时候了,自己,竟然还会担心破相的问题啊……
想到这里,忍不住咧嘴一笑,结果这一下扯到右脸颊的伤口又是疼得直跳脚。
一直疼得,脑袋都有些发懵了,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竟又在不适合的地点、不适合的时间发呆了——或许,是太累了么……但,为何,视线竟又落在了未戴一物的左手腕?
在楚家醒来后,也过了近半年时间,这看手表的习惯,还在身体内残存着么……如果在楚家之前还有记忆的那人,真的,也是自己的话,那,到这个世界也有十多年了……习惯,真的是如此顽固的东西么?
入夜之后温度下降得很快,虽然挑了个还算避风的角落,但任凭湿寒空气直侵入肺,感觉有点儿又痒又疼的,相当难受……
真是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连客栈也不能住了……明明已经狼狈成这个模样,只要不细追究,应该可以蒙混过关的了……
在这镇子边缘,也不好生火,这狼狈摸样也不敢去敲门求好人暂时收留一夜——没准直接就给绑住报官了。
——怎么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些穷追不舍想要取我性命的人!
不能生火的话,还有一种选择,【运动】。
阿凡提赤身裸体在屋外不停跑动,熬过了一整个严寒的夜晚,这故事虽不知夸张究竟几何,但现下也只能如此了。反正,在之前,自己不也是一整个晚上都在树林中慌乱奔逃么……
脸是受伤了,可是,双脚并没有摔伤。
正准备从避风处走出的时候,忽然脚步声挨近,听着甚是整齐,不止一人……至少,有五、六个人。但感觉并不会轻功的样子,却很整齐……所以,是军队的人吧。而且,还很有可能是受过良好训练的御林军……
除了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以外,还有颇觉奇怪的“呼哧”声和“啪嗒”声,随行的,还有猎犬么……
紧张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在脚步声近了又走远之后,总算是恢复了一些。
看来,杜玖所说的那些能遮住气味的草,效力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连御林军都出动到这里巡逻了,这镇子,还真是不宜久留。
决定了以后,寻了溪流较浅之处踏了过去,不敢多停留分秒,一头扎进了与镇子相接的密林之中。
第105章 密林(1)
“——咕咕——咕——咕——”
调转凄清的鸟鸣,就这么渗透入了昏暗沉重的意识之中……还不愿睁眼,只是僵冷的身体勉强一扭,几乎能听见血管中堆积起的层层冰屑摩擦破裂的细小声响……然后,一股冻得几乎要裂开了一般的疼痛,自颈后部沿脊索迅疾扩散至全身每一细处,忍不住一声呻吟,又扯到了左脸颊的伤处,疼得眼泪直冲,条件反射地急抬手轻覆住左脸颊,指尖正好触到眼皮——感觉是触到了,眼皮处却过了一秒才终于传来一阵冰冷触感。
——手指冻僵了。
不过,还能动。
眼皮也还能感觉到冰冷。
这样就好。还能动。还能感觉。还没有冻得死掉。
双手摸索着,混合着压叠了的草叶的、泛着湿气的沙土地——撑住上身坐了起来。
视界,一片模糊,层叠的各色绿,却又都蒙了一层苍白。
全身冻得厉害,对应的觉醒时间也长了不少,忽一阵凉风自身后灌过,才发觉意识已经差不多恢复到正常觉醒水平了。
只是,有一点奇怪,发呆时本无明确焦点的视线,不知为何又落在了左手腕——明明,早就不可能有手表什么的出现在那里了。在楚家醒来之后也都近半年时间了,不是早就该明白这种事了么。
视界蒙了的一层苍白,真身是浮游在林间的薄雾,细看去其实深浅不一,缓缓漂流与树木之间,不过,不远处的林间小空地是染了一片淡金色——看阳光落下的角度,时间,应该仍是上午。
总不会,睡过了一天,是到了下午时候……不过,也说不准,密林之中,雾的到来或消散,完全可以是毫无规律可循的。
但,能见到阳光,已经很开心了。
回想起来,只记得最后是走到了大约半山腰的高度,确认了车马道仍然在附近之后,就……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侧躺下休息了。起了挡风作用的大山石仍矗立在身后,说明自己昨晚在睡着之后并没有经历什么“奇怪”的搬移。
此处,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能遮去气味的草,不知道对野兽是不是也有作用,至少这两日在野外露宿,出于隐蔽考虑都没有生火,但还是都活了下来。
春天时候,野熊什么的不都外出觅食么……还有野狼……毒蛇……各种恶心的小虫子……
这么一想,这其中的危险或许远出于我之前的考虑……或者说,之前只顾着逃跑,根本没有考虑到这方面。
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结果牙又稍咬了一下,虽只是一下轻扯,但右脸颊还是传来了太过清晰的疼痛感,烈火烧灼、千针穿刺一般,难受却又呻吟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