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着胸口,这一突然的发现已让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冷静下来之后一想,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相当久了,但并未被发现的样子——看来这一丝线,应该是距离关口所布置的最远的第一根吧?
——还真是万幸。
不过,不可能只布置了这一根丝线,也就意味着自己已经无法再继续往前走了。
就算杜玖说我也是习武之人,但我根本不是那种能够听风辨音、轻功了得的人物,所以这个陷阱阵,我也只有绕开的份儿,绝不会傻到不要命地闯进去。已经发生的幸运或许还可姑且相信,但对未来,若抱有“幸运”这种想法,绝对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既已无法继续前行,也就不能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了,毕竟,这个位置,只要那些守关卡的士兵多注意一些,应该不难发现有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躲在树丛后。
小心往回退,走了大约有十几分钟,就在小溪边随意选了一块大山石,坐于其阴影下,一面思考,权作休息——在特殊情况下,人真的可以好几日不睡也不觉得累吧。但,一旦到达极限,应该就会睡死得怎么叫都醒不了了,防御力抵抗力几乎负值——在那之前,自己又究竟能逃到哪里呢。
或许是神经正处于高度敏感状态的缘故,最近处至少距离也有五十米之外的沙石道上所经过的走马,才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或者说是感觉到,地面细微的震动——树林并不像秋冬时候那般萧瑟安静,风声叶响之外,各样鸟鸣此起彼伏,还有溪水冲击小石的轻细碰撞声,这些,都能和马经过时的踢踏震颤声清晰地区分开。
不多时,一阵嘈杂声自京城方向而来,应该是一列阵势浩大的马车队。不过,并非军队。若是的话,马蹄声是不会如此的杂乱无章的——应该也不是送葬或嫁娶之事,若是的话,这么大的阵势,这么有钱,应该不会不舍得一路奏乐才对——如此一推,只剩下商队,或者镖队,这两种可能了。
。……如此,正好。
就像呼应我的想法一般,乱哄哄的马蹄踢踏声在十几秒内很快停了下来,大概,是在为过关卡做着什么准备吧?
机不可失,立即起身往马车队停下之处走去。
藏身在树林之中,猫着腰走到了近的不能再近的地方,手心紧握的一块绑了一角衣袖的小石子,已沾染上不少汗了。
气味……正好,在关卡那里,有栓着一只獠牙锋利的大黑狗。
对于这个礼物,它应该会不负所望地扑上去的罢。
还多亏了杜玖之前告诉过自己,那种草可以很好地遮去人的气息——也不知悬崖裂隙周围的那些草,是原先就长在那里的,还是,杜玖所种下的?
否则,现在的自己,早就被那些嗅觉灵敏的人类最忠厚朋友所发现了。
不过,此行还有了个意外发现,这些商人,大概,在色泽金黄的稻草下还藏了什么违禁的东西吧?商队前后一共十辆马车,所运送的大箱子均为稻草所覆盖,为首马车打着“商”字旗。每一辆马车应该都有两三个伙计负责看护,停下来的这一会儿,看起来像是头儿的两个人走到了树林边,低声说着什么,两个人都是一脸憔悴。
因为正好挨得近,勉强能听到二人的只言片语,“不可能”、“发现”、“检查”之类的词语,组合起来……若真藏了什么违禁物品,那还真是天助我也了。
看这些伙计一个个都配了刀,几乎每一个都虎背熊腰的,至少来头不小。
对设关卡的理由,应该,还没有对外公布……就算公布了,若是做了亏心事,还是会有所怀疑吧。
车队终于将行,抬手瞄准了方向,将手中小石子投掷了出去,正好落在了第二辆马车的稻草之间,角度刚好地露出了极小的一截布。
马车开走,跟了几步,确认小石子不会中途掉出来之后,立即转身,走回了小溪边,另一手所拿的树枝擦去了最后一处脚印,踏步走到了对岸,再往更深处走了一段——现在,只能赌那些陷阱并没有布置到至少距离有百米的这里了。
到了对岸之后未走多久,就听到光卡那边传来了异常的吵闹声——看来,至少是亮了兵器了。
接下去,还有那十辆马车和那几十个箱子,至少,要查上一两个小时的吧?
——够了。
自己,现在,只需要往前,不停奔走。
实在累得不行了,才停下歇息一会儿,继续向前。
连指南针也没有就在密林中奔走的自己,只能依靠每隔一段时间自叹幸运地确认一次还在可以看到车马道的距离以确认方向,终于在傍晚日色昏暗的时候,走到了一座小镇外。
灰青夜幕下,小镇家家灯火炊烟,一幅平常得令人妒羡不已的美好画面,在逃亡中的自己看来,更是如同梦幻一般。
还能再赌一次么?对自己的搜索,是否还处于秘密通缉的状态?
尽管知道危险,但,已经走了这么久了,真的很想,很想能好好地泡个热水澡,然后再喝上一碗热腾腾的清粥,美美地睡上一觉。
半个大脑已经麻木的自己,在饭菜香的吸引下,稍微整理了下衣襟,踏上了进镇的沙石道,向距离镇口最近的一家客栈走去。
尽管完全不会杜玖的那种出神入化的化妆术,但在树林中走了这么久,昨天左脸颊桑又为树枝划了一道小口子,才刚结疤。古代通缉令的画像,也绝对没有现代相片那么和本人相像,所以,现在这个样子,至少短时间内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然而就在距离客栈还有五、六米的时候,目光落在客栈门边的自己,一下吓懵——那里,贴着一行三张通缉令,而且,三张都画着自己!倒不是画的很像,但,画像边还写着“楚”二字!
已经走到了这里,再扭头就跑的话,就太明显了……已经,没法回头了。
那就,喝一碗热粥再走好了。
尽量放松地走进客栈大堂内,在靠近暖炉的楼梯下寻了个位置坐下了——初春时候还是很冷的,而自己既然是个一般农妇的话,应该会这样简单思考——甚至略去思考,直接由身体做出选择,选择坐在最暖和的位置。
如果一进来就选个最不起眼的位置的话,对掌柜和店小二、甚至是可能潜伏于此处的平宫卫或是捕快来说,反而是最可疑的。
“这位大娘,您需要些什么?”
店小二走过来问道,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应该,并没有起疑。
“……一碗热粥,再来一样热菜。”
才走进来时,经过的一个行脚商模样的中年人就是这样点的餐。只用这样吩咐就好。至于具体上些什么,依着食客的衣装就可以了。
热粥才吃了几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客栈门口方向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浑身一僵,手中汤匙几乎滑落——
——大脑已经无法加工那人到底说了一句什么了,只是,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杜玖无疑。
第104章 通缉(2)
保持住未被吓掉的最后一点意识,强迫自己必须继续将点了的粥和菜吃完。
没敢抬头,不过听脚步声,和杜玖一起的大概一行三、四个人,从身后走过,坐在了大堂的最里面的位置。
至少,没有一进来就……不过,单独一个农妇,应该是已经引起注意了。
久违的热粥所带来的一点点幸福感已成过眼云烟,甚至连一丁点味道也都尝不出来了,如坐针毡……
视界边沿所瞥到的几人,除了杜玖,其余陌生面孔都身着浅绯官服,而店小二对那几人的称呼也是“官爷”——所以,一个农妇对官爷的到来感到局促不安,应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浅绯色官服,对应的品级是五品吧,在工部侍郎之下……
“下官有一事想请教杜大人。”
大堂内人也不算少,却因几位官爷的突然到来而变得安静得有些诡异,以至于隔了数桌的距离,仍听得清这其中一人的发问。
沉默。
然后,一声干咳,尽管身处如此窘境,也能听出这一声干咳之中的十二分尴尬——应该是刚才说有事想请教杜玖的同一人。
虽说杜玖性格冷淡,但这样场面应该还不至于不顾……难道是因为什么事而真的心情不好么?
“杜大人身为朝廷四品要员,家事、国事更当时时修省,为何娶妾半载,却未察觉丝毫不妥之处?”
被惹恼了的结果果然是语出不善。不过,这人刚才说要请教之事,应该也就是这个了。
话音才落,立即有另一人又一声干咳打圆场,“杜大人也写了休书,圣上也没再追究,李大人这又多问什么?”
……休书?
也是,出了这样的事,一封休书就能了结了的话,再好不过了。这其中,大概,有宁夫人很大功劳吧?与宁皇后同出一家,虽不知杜玖与大尚皇帝之间是否还有些别的什么交易之类,但至少,如果没有宁夫人的话,境况会比现在艰难很多吧……
出现在此的杜玖,会不会是改变了主意,要在这里抓住我将功补过的呢?
又或者,从一开始,包括将我从死牢中带出来,就是一整个局,一个,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只能看到一点点边角的绝望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