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姑娘,一直很香。”
杜玖这么说着,漆瞳内,浅浅映过的火光,有那么一瞬,停止了跳动。
他……说了什么?
很……香?
什么叫……一直……一直很香?
明明,在娶了我之后,最近的一次肌肤接触,只不过是在林家庄他冲入浴室将昏倒的我搬出来的那一次。
不,不是……我不是介意这个……只是,他……他为什么要说,我,一直很香?
以及,还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
可杜玖说完了这句话后,微眯了凤眸,唇角微弯,淡淡地,笑了一下,低下头继续手中的神像雕刻——表情,又恢复了之前的那般毫无起伏的冷淡。
也还好,是他先移开了目光,不然,他刚才的那句话,我实在是不懂要怎么答才能接下去。
不过这下看他的表情,一贯的冷淡,又让我怀疑自己刚才是听错了。
或许,并不是什么“一直很香”……而是……而是一直什么呢……算了算了,这个问题就先不想了。
“杜大人,再歇一会儿我们就走么?”
“不急。你先睡会儿,等该走了,在下再唤你起来。”
“……诶?这……不好吧?”
你才是伤患,才应该多休息啊——早点好了,不然下次再有人偷袭,我一个人,再加上一个重伤之人,就算还有厉害的小七相助,真要应付起来,恐怕……存活率会极度逼近零。
“淡姑娘在担心什么?在下,不会做那样的事。”杜玖又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丹凤漆眸直盯着我——目光,很静,并无波澜,却又似觉得不妥,很快又转回了手中的木雕上。
诶?
这,这又是哪跟哪儿?
杜玖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什么,那样的事?
“我不是担心这个……”就算有这个心,杜玖现在重伤在身,也是不行的吧?更何况那么多夜的同床也都过来了,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对我,并无意思,我并不是担心这个,“杜大人重伤在身,应该多休息。”
“淡姑娘若是因此累倒,对在下更是不利。”杜玖淡淡地说道,停了手上雕刻着神像的动作,挪动身子,将垫在身下的毛毯取了出来,转手递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么?
“……哦,知道了。”说着,接过了他递来的毛毯。
抬手轻抚额头,弹去了砸下来的无数条黑线——也罢,再这样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我还欠他不少人情,不过要是先自过劳死了,那可是怎么都说不过去。
反正,他也已经睡了半天了。这会儿就换他醒着,也没关系罢?再说了,再不行,还有小七嘛。
这样想着,转身从包裹中取了一件棉衣出来,放在地上铺平了,就这样躺了下去,蜷起身子,躲进了毛毯。
在闭眼之前,目光却被杜玖手上的那尊神像吸引住了。
……道德天尊,指的是老子么?神的模样,究竟如何,并无人知晓。但在杜玖手上,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雕出的神像却真的是栩栩如生——须发长眉,长袍宽袖,虽清瘦却自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气韵。
杜玖,难道曾经做过雕刻师傅?为何,雕刻起来会是这般的娴熟?
“好漂亮。”
忍不住出声赞道。虽不知“漂亮”一词用在神像身上是不是有点儿不敬,不过这是真心话——真的,雕刻得很漂亮。
杜玖微弯了唇角,淡淡一笑,“不如泥塑的,这个,太重。”
木雕,要比泥雕重么?
睡意汹涌席卷而来,意识逐渐变得迷迷糊糊,我已思考不动这样的问题了,只是喃喃着轻声道,“嗯,还是木雕好,虽然重,不过摔不坏啊,也不怕水淹,不像泥菩萨过河……”
恍然间,又似踏入了一条冰冷彻骨的长河之中,天光昏暗,不知又是到了哪里。
纤长细弱的雪白花瓣,洒落在泛过青灰色微光的水上一眼望去,数不清,望不见尽头。缓慢流动着的冰冷河水,透明得,好晃眼。
空气间,细碎的一道裂痕。
有人,缓步踏水而过。
一件仅及膝的白裙,未有束腰,赤裸着的双脚,一步,一步地踩过冰冷透明的河水。没有风,束着长长黑发的茶色丝带却向后轻轻飘动着,划破,无垠的空寂。
“不过是尘缘相误罢了,你又何必回来?”
走过身边的女子,望着看不见的远方,这样轻声说道。
下一瞬,她的身影,却就这样消失不见。
“淡姑娘,该走了。”
耳边,有人轻唤道。
猛地一惊,睁开眼,却正好对上了,一双幽邃漆瞳。
……醒了么?什么时候,杜玖竟坐到了我身边,而我毫无察觉。
“该走了。”
杜玖淡淡地重复了一句,侧回身,漫不经心地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周身浮动着的灰色光线,隐隐发亮,天空中乌云密布,更是灰暗一片,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挣扎着坐起身,发觉篝火已经被杜玖用土扑灭了,其余的东西,也都已收拾妥当。
“杜大人,现在……是什么时候?”
“辰时。”
辰时?也就是……早上7点到9点间咯?
我……竟睡过了一整个晚上。
偷眼去看,杜玖的脸色比了昨日已好了一些,不过这一晚上的,他都没有休息好吧。
“那,我们这就走。”说着,跳起身,将毛毯和棉衣叠好了,放进包裹内。
小七也很乖地走到杜玖身边跪了下来,由我扶着杜玖上了马,很快就走出了那一小片石林。
如此走了一段,眉头却越皱越厉害——天色,已越来越昏暗,“这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下下来了。”
而且,依照现在的温度,很可能会是雨夹雪。
“可避雨之处,不远了。”杜玖轻声答了一句,重又合上了眼。
虽然一时对他的这句话还不懂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又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前方,竟出现了一座院落的轮廓。
半空中一道闪电划过,幽蓝的光线,瞬时照亮了四周被密林紧紧包围着的院落——斑驳残破的院墙,凌乱的屋瓦,荒草遍布——天啊,那里,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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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水桥平 第一卷 月茫茫逐华照君 第56章 化装(4)
雷声轰隆大作,心脏刹那被吓得骤停了一秒,浑身一颤,咬着牙,紧握住了手中缰绳。
杜玖说避雨之处不远了,该不会指的就是……那里吧?
可四处观望,除了前方那座看起来阴森森的院落,再无其他可避雨之处——就算是站在大树底下,若雨下得太大,一样会淋得湿透。
“淡姑娘?”
耳边,突然的一声,又将我吓了一跳。
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望向突然说话的杜玖——他什么时候竟已醒了?
杜玖很快移开了视线,转而望向前方那座阴森古怪的院落,轻声道,“避雨之所,就是那里。”
“就是……那里?”
原想装着勇敢一些,不想话一出口,竟会变了音调——这会儿就是三岁小孩也能听出声音里带着的惧意了。
“是。”杜玖淡淡地答道,仍望着古怪院落的方向,借着四散游移的微亮天光,却还是寻不见他的表情有任何波动,似并未注意到我变得奇怪的声调。
……不,应该是注意到了,但还是选择了无视。这,才符合他的性格设定。
虽明知不可能再有其他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重复询问——真傻。不过,人就是这种生物呢,不论处境多么绝望,却总以为还有希望,虽然很悲哀,却还是有这么存在的必要。这么想着,为自己开脱,深吸一口气,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面颊,算作鼓气,牵起小七的缰绳,迈步向前。
朝着目标,向前大步走着,也懒得再去看坐在马上的杜玖究竟怎样了,或是思考什么这样的速度对他来说会不会太快了些之类的傻问题——周围的树木越来越稀疏,直到向上看时,连着的树荫间整个缺出了一个空洞,黏稠的乌云,沉沉低滚。
在远处看还不知,近了才发现,原来绕着院落的,还有一条大约两米多宽的小溪——这点距离,若是只有我和小七,只须小七一下提步飞跃,就能轻松跨过。不过这会儿还带着杜玖这个重伤之人,只好沿着一侧多走了几步,才看到了青苔满布的小木桥——只有两根大约三十多厘米粗的木头,湿漉漉的,让人看着不禁觉得有任何稍重些的东西压上去都会导致木头折断。
“可过。”
坐在马上的杜玖又突然淡淡地说了一句。
算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放开了缰绳,轻拍了拍小七的脸颊,“我从木桥过去,小七待会儿再和杜大人一起跃过来。”
小七很乖地垂首低嘶了一声。深吸一口气,侧身踏上了小木桥,半蹲下身子,一步一步地,总算走到了对岸,而小七则在我安全到达之后,往后退了几步,踏蹄飞奔,一跃飞过了两米多的距离,重又回到了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