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晃晃间，意识又模糊，正要睡去，腰间一紧，大抵是杜玖发觉我又将睡去，以手抱住了我的腰间以防我跌下去罢……心底莫名暖暖的，意识渐渐沉去。
意识正沉沉浮浮，忽闻“嗖”的一声尖锐刺耳，睁眼时却见前方一片火光疾速袭来，杜玖在耳边轻声一句“抓紧”，缰绳一拉，小七转身疾奔。
不知何时，已出了树林，周围蒿草一片，远山一片黑影起伏。
两侧，也有大片火光接近，马蹄声杂乱，隐隐已能听到喊杀声。
“闭眼。”
杜玖的声音沉厉在耳边响起。
下一瞬，就明白了为何他要这么说。
几道银光飞向侧前方，鲜血，霎时喷溅，一起飞起来的，还有瞬间被截断了的人类残肢。
胃内泛起一阵恶心，双手紧紧抱住了杜玖，却强迫着自己必须睁眼注视前方。
要怎样逃出去，必须，好好看清楚。杜玖既说要尽力护我周全，那，我就不该扭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有。
一路鲜血残肢四溅，不知从何处又冲出了四、五人马，冲进追杀而来的大批人马打了起来，极力拖着。
如此艰难地向前一路疾奔，耳边水声渐响，直到沙石路尽头，一道河横亘，距对岸大约十米左右远，水声响得几乎震天，可见激流湍急。
两根粗木头为桥连着，小七丝毫不减速，直冲了上去，心才悬起，眨眼间已到了对岸。
向前奔了大约百米，杜玖却一拉缰绳突然刹住，抬手一抓，将我放了下去。
一时弄不清情况，抬头看他，杜玖正探了身下来，唇边浅笑，道，“跑吧，一路向前。”
他不会是……？！
下意识地抬起手紧抓住他的衣袖，却是急得说不出一句话。
杜玖手轻一甩，轻易脱出，“小七暂借在下，在下不会让它有事的。”
……这是，会平安归来的保证么？
“……嗯，一定。”艰难地点头。
“一定。”杜玖浅笑着重复道，说着伸手过来，却在我额前弹了一个爆栗子。
还未觉得痛，杜玖已坐直了身，一拉缰绳，向回奔去。
绿水桥平 第124章 缝隙
飞奔回了河对岸，小七略停，杜玖腰一弯，手中青剑挥过寒光一闪，只见那做桥的两根粗木头瞬时被一斩而断，落入河中溅起水声巨响。
愣愣地望着，直到身影没入了那混战的人群之中，再觅不见，半晌，才猛然会转过神，转身大约跑出了十几米，就见拐弯处一匹枣红马正哼哼着在那里原地踏了几步，见我过来，鼻子抽了抽，似在辨认气味，确认后踏步走了过来，头弯下在我手心蹭了蹭，低嘶了一声。
缰绳上，细黑线悬了一枚小小铃铛——却不敢确定。再一想，杜玖让我继续往南逃，如此危机情景下，总不会是让我步行罢。心下斟酌，定了，姿势极难看地爬了上马。
凝神回想在杜府时杜玖曾说过的关于如何驾马的那些话，拉动缰绳，枣红马立即向前飞奔去。
几次被捕，几次脱逃，如今若是再被捉住了，就真的要习得性无助了。
狂奔之中，心肺疼得要炸了一般，眼泪却止不住地直往外涌。
“哈，还真是笨得可以，都十三岁了，怎还不敢骑马。”
带了半分嘲讽的低郁嗓音，再熟悉不过，此情此景，乱成了一片的意识，却独独听清了这一句。
杜玖，你到底还是说谎了罢？
不然，为何，这副身体，却会这样的似曾相识的莫名熟悉，又记得这样的事？
纵是，已支离破碎，再不堪辨认。纵是，还有那些模糊的恍若前世后世一般让人如何也参不透的奇怪梦境。
泪水模糊了视界，两侧及人高的蒿草随风声呼啸疾速向后倒退，晃得一片影影绰绰。
就算抬了手去抹，却控制不住。
寒风打在脸上，疼得厉害。泪水滑落嘴中，一片咸涩。
不知跑了多久，马儿似不知疲倦般保持着狂奔疾驰，两侧风景也从那蒿草丛，变为了山腰上的四、五米宽的沙石路，陡峭山坡下，河水湍急。
意识恍惚了一阵，直到远方重叠山峦后数道金光绽出，才惊觉天空已是一片略微发灰的鱼肚白。
马儿跑了这么久，再这样下去，只怕会累死……心下又是一颤，轻扯缰绳，马儿总算是放慢了速度，耳边呼啸风声也弱了七、八分，一时还不适应，只觉耳膜鼓胀得有些难受，“嗡嗡”似有耳鸣。
晨时湿气仍重，风微凉，四下静得出奇，只偶尔一声鸟鸣。
未放慢速度时还好，这一慢，身子一时疲累之意全上来了，只觉腰酸背痛，腹中空得厉害。心下更是烦乱，也不知杜玖怎样了。若是解决了，是不是会追上来……以小七的速度，应该还是可以的……不过，恐怕杜玖留下，更是为了引走对方向另一个方向去的罢。
所以，大概，是不会追上来了。
想着又要一个人逃了，心底竟又是一阵恐慌。明明，也不是第一次了。没想到竟还会这样感到害怕。
脊背忽一阵发寒，正这时，耳边听得一声疾响刺耳，脚下条件反射地一踢，马儿瞬间便向前迈蹄狂奔。忽的，有些想念小七。
不过，杜玖他留下小七，也是为了更好地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罢。若是小七仍跟着我，那更是明摆着靶子让人下手了。
鼓足勇气回过头去，明晃晃一只白羽箭直穿树干而过。
一瞬的打量，却并未发现周围有人。
不知是谁藏得如此隐蔽。弯下身伏在马儿背上，心思百转，强自镇定。
驾马向前狂奔许久，却再无动静。心下不禁起了疑……或许，那人射这一箭，只是为了提醒我不得放慢速度？不然以那箭直穿树干而过的力度，功夫甚好，我的反应速度应是远及不上这人的……只不知，是谁，竟有如此好心……
快马奔驰，估摸着大约一个多小时，旭日渐升，一段下坡路，再拐过一处山脚，远处豁然出现一片宽广盆地，正中，赫然一座城池，连着周边零散小村落，清晨时正式炊烟袅袅。
咋一看略觉眼熟，再一回想，吓了一跳，这，竟，竟是辰城！最初……最初醒来的地方！
杜玖的意思，是让我绕城而过还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辰城比了京城还要危险几分。
放满了马儿的速度，心下思酌，不知不觉已走过了第一处农居，篱笆内事多只家鸡正悠闲踱步。一串公鸡打鸣，却惹了数处犬吠不止。
偶尔经过一些个老少村人扛了锄头在肩，见他们似对我的经过并没什么特别的兴趣，慢慢地，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了些。
不过，毕竟，戴了皂纱帷帽的人，总多少惹人嫌疑。
杜林当时帮忙做的化装早已没了，通缉令估计又是贴得整个大尚国都是，入城的检查是决计不能过的。真不知杜玖为何会认为“继续向南”才是更好的选择。
斟酌许久，最后决定还是下马牵着走比较不引人注目。下了马，大约走了十几分钟，却听得前方岔路一阵整齐脚步声渐响，心下一惊，连忙牵了马一闪身到了两墙之间的夹巷内。
奈何那脚步声却又拐向了这里，只好牵了马继续往夹巷深处拐去，慌乱中左绕右绕的，竟在这城外村落的夹巷间迷了路，听着就能判断出是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却不只是一处在靠近了。
忽的手上一疼，被一股力道直往下打，吃痛地松开了缰绳，低头一瞧，手背上竟青了拇指盖大小的一块。
却没看清究竟是从何处飞来之物。正在这时，马儿竟自向一侧迈步走了，心下疑惑，但还是跟在了马儿身后，左绕右绕，夹巷渐宽，两侧院墙内却连栽了大片槐树愈来愈密，脚步声渐远，最后只剩了一片风过叶响。马儿在前安静地踏步走着，喘息声平稳。
没的想到槐树招鬼，心下不安却是不减反增。
忽的耳边一声吱呀，转过去看，原是一扇朱漆院门蓦地打开，马儿一转身，向内走去。
疑惑片刻，追了上去，才踏入院内，身后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心下戚戚，紧跟着马儿过了影壁，穿过右侧小门，檐廊下走了一段，向右一拐，廊柱后闪出一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年轻男子，正躬身揖手行礼。
马儿走到了那人身后，甚是亲昵。心下警戒稍放了些。
待那人抬头，看清了长相，只觉这年轻人，倒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阵风过，将皂纱吹起一角。
“楚……楚姑娘？可是楚姑娘？”那人也是一愣，似是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你是……？”
难道以前见过？
“楚姑……夫人，小生是陈小三啊。在辰城楚家宅时，见过一次的。”年轻人笑答道，笑容颇憨厚，相貌虽极普通，但眸色内敛，给人极可靠的感觉。
仔细一回想，倒真是，确是在楚家的时候见过的……只是这会儿看，与那时候的气质完全不同。
不过，州府上做杂事的小厮，怎会……细想起来，那时候，他好像还问了楚老爹一些和庄贤太妃有关的问题……
“夫人放心，小生是杜大人的人。”陈小三继续道，对我的戒备似是毫不介意地笑着，“若小生想害夫人，适才又引夫人躲到这儿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