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可思汗误解成另外一层意思,以为徐知敏是岑睿的宠姬,故而不舍割爱。虎目一瞪,一掌拍在岑睿背上粗声道:“女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她在你跟前不过是个四品女官,跟了我可就是草原最尊贵的女人!你若真是宠爱她,难道这笔帐还不会算么?!”
岑睿现在深深了解到容泽与这位草原汗王沟通的艰辛困苦了,抚了抚额,这个老不休的,一大把年纪了还肖想年轻姑娘家!
正想着该如何说服她这老丈人放弃这一不切实际的想法时,图可思汗看岑睿百般犹豫,脸拉了下来阴沉沉道:“我将我的宝贝阿昭不远万里嫁来恭国,你们中原人有句成语叫‘礼尚往来’,难道女婿你连这点诚意也回应不来么?”
周围忽地陷入一片静凝之中,岑睿的表情仍是淡淡的,而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傅诤却看出她是动了怒,而现在绝不是与鞑靼撕破脸的时候,尤其是旁边还有晋国使节在。
驭马往前两步,却有一道利影横插在他之前,魏长烟单手持弓,马背上已搭了不少猎物,咧嘴一笑:“本侯久仰汗王骑j□j绝之名,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向汗王讨教一二?”长鞭轻击马臀,七分恭敬三分傲然道:“马背上可不是谈女人的地方。”
“哼!哪来的无知小儿!”图可思汗尚未发话,他背后一个武士策马而出,高声道:“对付尔等,岂用我家可汗出马?!我与你较量较量便是。”草原使节中一阵骚动,纷纷表示对此话的赞同,更有蠢蠢欲动者想要上前。
图可思汗对魏长烟起了兴趣,叱道:“乌恩你退下!”上下打量了番魏长烟,哈哈笑道:“你个小子我喜欢!女婿,这是哪家个小狼崽子?”
岑睿瞟了眼魏长烟,笑笑:“此乃是我朝卫阳侯也,是个不懂礼数的,让可汗见笑了。”假惺惺训了魏长烟两句,顺水推舟打发他去陪图可思汗打猎了,一颗心暗暗松弛。
傅诤看着魏长烟落在岑睿身上毫不避讳的眼神,蹙一蹙眉,行至岑睿身侧低声道:“没事吧。”将才他瞧着图可思汗那一掌下去,约是不清。
岑睿单手按了按肩胛,估计是淤了血,轻摇了下头:“无妨。”吐出口气:“幸好有魏长烟来打这个岔,否则我真不好当面回绝这个老色鬼。”
傅诤看她目光仍投在纵马而去的魏长烟身上,心中说不出的不舒服,但与岑睿说话时没显露分毫:“大体当前,为了一人与北方失和不是智举。”
岑睿看了他一眼,语气略有僵硬地打断他的话:“我不会让知敏成为第二个龙素素。”
傅诤嘴唇动了动,徐相爷恰好驾着他的小马驹哒哒一路奔了过来:“陛下!您可要怜惜知敏啊!”
两人的谈话就此中断,待岑睿安慰了徐师那颗比黄连还苦的心,傅诤已不知去向。问了来喜,说是人被秦英请走了。刚才的对话算是不欢而散,岑睿心里存着小疙瘩,便没去寻他,自个带着来喜没事瞎晃晃。
“小世子!!”骤然一声惊呼伴着两个黑影蹿到了岑睿马前,万幸岑睿仅是打马悠走,及时刹住了马蹄。
奔来的侍卫一手一个按住两个矮影,一抬头看见马上人,登时脸色苍白:“陛、陛下?”
“谁家孩子?”岑睿没有责备他,低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两个男孩,年岁皆是不大的模样,一高一矮。高的眉目俊气,已显出少年人的英朗棱角;矮的粉团雪润,憨厚讨喜,也不似少年那般谨慎规矩,睁着双乌黑的眼睛直直看着岑睿。
“回陛下的话,这两位公子是燕王府的世子。”侍卫跪着禀报,一边催促他们行礼。
“不必了。”岑睿翻身下马,细细端详了两人,捏捏小的脸:“叫什么名字,刚刚伤到了么?”
“回陛下,家父赐名岑珏,家弟名岑煜。”身为兄长的少年拘谨地行了个大礼,并悄悄把自己的弟弟往身后护了护。
“你们父王呢?”岑睿看着他小心警惕的模样有趣的很,又想起今日似是没见到燕王的身影,他人不在,怎么放着儿子在猎场里乱跑,也不怕走兽伤了他们?
“谢叔身体不适,父王去探望他了。”岑珏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板一眼回道。
岑睿想起谢容确实告了一日的假,不过身体不适?她笑了笑,没做计较,对那侍卫道:“照顾好小世子,回头和燕王说让他有空带他们去宫里转转,都是一家人。”
侍卫提心吊胆地应了个是,岑睿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尚能听见个稚嫩童声道:“皇帝叔叔看起来一点都不凶,比大伯父还要和蔼。”
“嘘。”
岑睿悠了悠马鞭,这大伯父说的是岑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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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大婚,热闹了个十来天后,该上朝的上朝,该当值得仍得当值,各个衙门恢复到往日忙碌不息的状态中。礼部尚书委婉而含蓄地向其他两国使节表达了“喜酒也喝了,礼也送了,各位也该喂喂马草打道回府了。”这几个煞神多留一日,恭国上下就多一天睡不好觉啊。
容泽此行基本达到了他的目的,于是彬彬有礼地向岑睿递了辞呈,两人各怀鬼胎地对两国未来发展进行了亲切地交谈,容泽拱一拱手“山高水长,来日再见。”
岑睿呵呵干笑,去你娘的再见,带着你的太子哥哥离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晋国皇子启程了,草原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岑睿看在两家刚结了亲的份上没去催,反倒隔两日便热情地邀请图可思汗来宫中赏乐品画,更派了精通文墨的谢容形影不离地陪伴左右,终于她老丈人按捺不住过来辞行了:“女婿啊,你这里太没意思了!”
岑睿惭愧地表达了自家京城不好玩的歉意,再三挽留道:“阿昭甚为不舍汗王,汗王何不多留数日?”我大恭国诗书礼乐还没观赏完,你怎么能走呢?
图可思汗连连推拒,岑睿心里才乐上,便又听他道:“留是不留了,只是那日我对贤婿所言,贤婿可有了计较?”
“……”
岑睿失眠了,倚着塌长吁短叹,百般思量后召了宫中十来名颇有姿色的女子前来,问道:“你们中可有人愿去草原?”
女子们皆是容颜无光。
岑睿又慢慢道:“朕无心欺瞒你们,此行去了此生再无归期。但若嫁去朕便封她为公主,以两国的交情,对方定不会亏待你们。”
此言一出,其中已有人跃跃欲试。当朝天子不近女色,在深宫之中也不知要熬到几时才能出头,当即有人愿意前去和亲。次日,岑睿将那几名女子的画像送到图可思汗处,结果又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明确言明,只要徐氏之女。
岑睿气得把画像扔了一地,这个老贼是吃准她恭国朝中无大将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找她要人!
更让她意外的是,他日早朝,秦英出列上奏:“陛下,与北方和亲一事已不得再拖延了。”然后有理有据地说了一通,明里暗里都在说为了个女子影响两国交好绝非明君之举,让岑睿及早下决定,把徐知敏嫁过去。
岑睿冷道:“要靠一个女子保住我恭国江山,朕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朝堂上一片静默,无人敢在此时吱声,尤其是和亲的女子还是当朝宰相的亲侄女。
“我恭国三军将士英勇善战,何曾畏惧过那些蛮子?”魏长烟讥笑道:“侍中郎说得轻松,可想过这传出去我恭国在他国人前颜面何存?”
“战乱一起,民不聊生。卫阳侯置无数北疆百姓的性命于何地?”秦英掷地有声地质问道:“上兵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才为攻城。两国相交,一味只凭蛮横武力,只会两败俱伤而让渔翁得利。”秦英袖摆一拂:“容我一句不恭之言,便不算那铁骑之下有多少泣血亡魂,卫阳侯有多少自信能完胜图可思汗十万铁骑?”
秦英声势凌人之态甚为罕见,魏长烟即要相驳,却见满朝文武依次跪下,异口同声道:“侍中之言不无道理,请陛下早做决断。”立着的仅是魏长烟及身后寥寥几个武将,连徐师沉默一瞬,也缓慢跪了下来。
时间似乎被拉得无比漫长,许久,龙椅上的岑睿一字一顿道:“封徐氏之女为德懿公主,与塔塔尔部图可思汗,结和亲之约。”
“圣上英明!”山呼万岁之声振聋发聩,岑睿五指屈拢紧握着龙椅,骨节泛白。
下朝后,秦英奉召往御书房而去,一脚才跨入一道奏折迎头砸来,他不避不让生生受了。
岑睿脸色阴冷:“是傅诤让你这么做的?”
65【陆伍】夫人
岑睿淡淡看来一眼,拂开他的手:“多谢太傅。”
“听说你留下了燕王的小儿子?”傅诤看她疏远的神色,唇线抿深。
“阿昭与煜儿甚是投缘,朕向燕王讨了这个人情,留煜儿在宫中。”岑睿压住嗓子里的咳声,说得慢而轻:“朕已答应燕王,让煜儿拜太傅你为师,改日
再让你们见一见。”
区区半月不到的时间,眼前人瘦弱得恍如松柏间的一捧残雪,随时都要与风散去。傅诤垂在广袖间的手紧握成拳,在掌心扣出深深痕迹,他问了张掖,道岑睿这是心病,心病不愈拖着身子也每况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