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跨进轿中时,龙素素忽地直起弯下去的腰,回首久久地看着几重门外遥遥迢迢的朱雀街,光线落进她潋滟风情的杏眸,转瞬沉入寂黑之中……
“婕妤在看什么?”来喜搭着帘子的手有点酸。
“没什么,”龙素素垂下头,嫣红的唇角微微翘起:“就在想,下一回走再走这条朱雀街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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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素素回宫少不得和岑睿闹一场,岑睿自感对不住她,赏了许多珍馐美食以慰劳她被一个月素食深深伤害到的胃口。
来喜为忍气吞声的岑睿打抱不平:“龙婕妤这嘴太不饶人了,能那样说陛下么?!”
“罢了,当时朕的话是重了些,她心里不舒服情有可原。”岑睿复习完昨天傅诤授的课,又摊开字帖临起字来。她进学的晚,回京几年又白白荒唐了,其他可以死记硬背,唯有书法修得吃力,进度堪比龟速。
登基那一会,岑睿批折子,批完一本,傅诤越过桌旁随手拿起一看:“陛下,要户部尚书领悟您这行字的意思,是不是太为难老人家了?”
蒙受这样的羞辱,岑睿恨而奋起,每日雷打不动抽出一个时辰来习字。
到如今,勉强也算得出手,至少不会一道奏折发回去让各部官员愁白了头地苦苦探索。
“陛下,听说敬太妃菏泽两日日又不大好了。”来喜磨着墨。
“唔,前阵子不是说已经能下床出去走动了么?”岑睿甩甩酸涩的手腕。
“听太医说,秋火气燥,入了太妃肺腑,引了痰症。”来喜撇嘴:“太妃好的时候可一直记挂着陛下呢。”
“这样……”岑睿勾下最后一个字,搁笔:“好嘛,明儿下朝去看看。”
“有长进。”
淡淡一句,吓得岑睿脊梁骨从上到下抖了遍。
岑睿写得太投入没看见傅诤什么时候进了书房,捋顺胳膊上竖起的寒毛,埋怨道:“进来也不说一声。”
“习字须专心致志,臣不敢打扰陛下。”傅诤执起字帖仔细地看了看,指点了两处生硬的地方,作不经意提起道:“燕州的谢容已至京城了,陛下想好把他放在何处了么?”
“哦,你上次说的那个很有才干但也很有心计的那个人?”岑睿将写好的字夹入往日的文稿中:“今日吏部侍郎找我要人,说最近忙,缺个人手。”岑睿抽出本奏章给傅诤:“喏,他想要个员外郎。”
“吏部么?手脚倒是快。”傅诤扫了几眼:“吏部掌官员录入,陛下换它隔壁如何?”
“嗯?”
傅诤提笔勾了个字——礼。
岑睿虽时时见到傅诤的笔墨,但此时仍是殷羡:“上回起居郎还与我说,傅卿的字颇有颜家之风,遒劲凛然、宽博雄浑。也不知我哪天才能练出这一二风骨。”
傅诤看了眼她指腹上磨出的薄茧:“陛下用心,有一日自会胜过臣。”
虽知是客套话,但从来不被看好的岑睿,不谦逊地点头道:“那是……”
与傅诤一同批阅完奏疏,傅诤称要去钦天监换药,没留午膳人就走了。
岑睿草草吃了两口,秋末天短没什么睡的念头,遂搬了部砖头厚的书,接着上次看的那一半往后读。
几十页翻去,头顶罩了层黑影,岑睿描了下阴影的轮廓,慢声道:“不生我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交完短篇稿,我终于从赶稿地狱里爬出来了,做回坚定的日更党。捂脸,非常感谢没有抛弃我的亲们
注一下:龙素素这章是被封为婕妤了,小魏子就是那种封赏的圣旨去的。
感谢沙塔丢的地雷,照例吻一个!
【叁壹】利用
“你以为呢!”显然,龙婕妤的气没消彻底。
岑睿揉了揉她的手背,心平气和道:“我那时也是为了你好,不要生气了,生气老得快,会失宠的。”
“……”龙素素被她慢悠悠的话气得说不出话,但此刻岑睿就像朵松软的棉花,一拳打上去,使不上任何力气,还能把人给气得半死。拢裙往岑睿身边一坐,改变战略:“我生辰到了!”
岑睿合上书,财大气粗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做土豪的感觉真不错啊,岑睿得意地翘起小尾巴。
“我想回清水郡一趟!”龙婕妤发难。
“难度太大,驳回。”岑睿脸垮了一半,干巴巴道。
“那我要出宫逛夜市!”
岑睿头痛地看着她:“你不才从外面回来吗?”
龙素素拈起粒龙眼嵌入红唇,妙目斜挑:“那些天我日日在白马寺吃斋念佛,为你祈福。哪有时间出去闲逛?”
睁着眼说瞎话会被雷劈的啊,龙婕妤。为了得来不易的和谐稳定,这话岑睿保留在了肚子里。
“夜市不行,宫门辰时正中落锁,倘若要出去傅诤肯定知道,你我都没好果子吃。”岑睿摊手解释,想了想退了一步:“你要真想出去也不是不行,再过两日就是沐休,可以想个法子支走傅诤,溜出去。”
龙素素塞了颗果子到岑睿嘴里:“什么法子?”
岑睿仰面躺下,枕着双臂,鼓着腮含混不清道:“容我三思。”
龙素素学着岑睿的样子,挨着她躺了下来,举起帕子遮住阳光,生怕漏了一丝晒着了雪肤花容。
岑睿吐出果核:“矫情。”
龙素素却没与她斗嘴:“我是真的很想回去看一看。”
“我一直以为清水郡对你而言,是童年阴影。”岑睿慢吞吞道。
“也没有那么不堪回首,”龙素素梦呓般轻语:“尤其是过了很久,遇到很多事后,总觉得清水郡才应该是自己的归宿。大概人都有一种想法,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
最后的两字破了音,岑睿掏掏了耳朵也没听清,转过脸,风掀起帕子的一角,一滴清泪无声地从龙素素的脸颊下滑落……
摆正了脸,秋日湛蓝如洗的天空中掠过行雁影,化成她眸里小小的一个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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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走傅诤绝非易事,岑睿答应得轻巧,一回头哀嚎一声扑在书桌上揪笔头。
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来喜积极为主子出谋划策:“陛下派首辅大人出去办个差事?。”
岑睿翻着死鱼眼:“什么样的事能请动傅诤亲自去办?”
“那让位大人请走首辅?”来喜又想了一招。
“秦太师回江阴老家了,魏老爷子只会找朕要孙媳妇,徐相他见了傅诤只有两个字……”岑睿严肃地竖了个剪刀手:“怨念!御史台主和傅诤走得倒近,但半月前赴陇西查案子去了。其他人还有谁敢来请傅诤聊天喝酒?”
来喜灵光一闪,眼睛一亮:“有啊,陛下!”
“谁?”
“魏中丞啊。”
坐在堂中哼小曲的魏长烟突然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秦英坐在他左后方,被扰了文思,不禁皱眉搁住笔:“魏兄身体不适,不妨告个假,早些回去休息。”其他忙碌着的小吏忙不迭暗暗点头,给秦大人竖了个大拇指。有魏长烟这个拿淫词艳曲当爱好的人在,真的很难很难集中心思办公啊!
魏长烟揉揉鼻子扭过头,嘴咧得老大,白牙铮亮:“偏不。”
“……”
小吏沮丧地垂下脑袋,魏大人果真是以糟人心为己任啊。
利用魏长烟必不得岑睿自己出面,既然是替龙素素过生辰,岑睿毫无愧疚之心地以龙素素的名义写了一封长信。绘声绘色地写出了龙素素在生辰之际渴望出宫游玩的心愿和又碍于傅诤阻拦的哀愁伤感,为了增进说服力,她还很无耻地、装作不留神地点了点那次对魏公子的救命之恩。
可谓声情并茂、感人泪下。
来喜读完,含泪问:“陛下,这样给您自己戴绿帽子真的好么?”
“……”岑睿大言不惭道:“朕很大度的,龙婕妤要真喜欢魏中丞,朕会考虑成全他们的。”
来喜喷泪,陛下哪里都不像先帝,为什么偏偏继承了这一点呢?!
他不知,岑睿说得是真心话。她当初娶龙素素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防止她老子赏给她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眼看这个生辰一过,龙素素十六了。姑娘家的好年华就这几年,耽误不得。这些日子岑睿在想,再等一些时候,找个时机让龙素素换个身份出宫去嫁人。
至于留在宫中的自己么,皇帝陛下拿着本折子扇扇风,干脆彻底坐实自己好男风的传言?
岑睿不意瞥到折子,将已经走到门边的来喜又叫了回来:“你先把关于的谢容折子送去吏部,再去找魏长烟。”傅诤心思多,无端去找魏长烟被他知道了,肯定起疑。
魏中丞的回信很快送到了岑睿手中,时间地点、安排接应的人手一应俱全。许是这阵子常与文书打交道,魏小公子的文笔得到了很大提升,这封回信的肉麻煽情程度毫不逊色于岑睿那封。
岑睿默默地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把火烧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