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被恍然九天仙子般的甄十娘惊住,沈忠信正呆怔怔地坐着,见甄十娘朝他福身,慌忙站起来回礼,“大嫂安好。”仓促间,声音里有股紧迫,一贯的悠然之色不翼而飞。
沈钟磬已顺势站起,“车子已经备好了,我们走吧。”又嘱咐沈忠信,“二弟一路劳累,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率先大步向外走去。
甄十娘转身跟了上去。
红蓼捧出万岁赏赐的大红羽纱面银狐鹤麾跟着后面给甄十娘披在肩上,秋菊见了,就上前帮着系领口。
直看着众人消失在门口,沈忠信才回过神来,他快步追到门口,呆呆望着甄十娘的背影,暗道,“大哥不肯和离,真的仅仅是因为万岁的圣旨吗?”还有,这个一眼便夺了人呼吸的女子,神态祥和,端庄大方又温婉有礼,真的是他从前那个跋扈的大嫂吗?
上了马车,见沈钟磬神色从容,好像心情很不错,甄十娘趁机问道,“……万岁怎么突然传旨提前进宫?”
听红蓼说,宫里的烟火要戊时才开始呢,一下提前了两个多时辰,拿到前世就是四个多小时,这么长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的,万岁想干什么?
这是她自得了消息,心里就一直惴惴的事情。
“……历年的惯例,放烟火之前都有宫宴,万岁特意邀请我们参加宫宴,之后再陪娘娘观看烟火。”想到能和甄十娘双双出现在百官面前,沈钟磬心情格外好,话也从没有的多。
参加宫宴!
甄十娘心砰地跳了下,脱口问道,“……百官都参加吗?”
萧煜会不会参加?
第一百零六章 曹相
“也不是,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参加。” 沈钟磬声音顿了顿,“一般只有一品大员才被允许带家眷。”言语中隐隐带着股自豪,也不是炫耀,他一向不在意这些虚名,可不知为什么,沈钟磬很想甄十娘知道这些,能以他为骄傲。
三品以上的官员参加?
这就是说萧煜一定会参加了!
她听红儿说过,萧煜好像是从一品的兵部尚书,太子少师。
不知宫宴是男女分开的呢,还是都在一个大殿里以各家为单位,一家一桌的那种,前世在电视看过,许多宫宴都是万岁带着妃子、大臣带着家眷一小桌一小桌的,好像甄嬛转里就是这样的,记得有一个镜头就是雍正带着甄嬛和各位王爷的家眷一起用餐,十七王爷的侧福晋中了毒,惨死在宫宴上。
若大周也是这样,她会不会遇到萧煜?
若遇到萧煜,他会不会认出她来?
手下意识地扶上脸颊,甄十娘很后悔先前竟阻止了杜嬷嬷把她的脸涂成粉墙再打上胭脂,如果涂上厚厚一层脂粉,就像带了层面具,萧煜认出她的概率就会低一点吧?
甄十娘不无奢望地想着,随即就否觉了,萧煜毕竟不是常人,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敢轻视。
只是,若被萧煜当场认出她就是民间那个名声赫赫的简大夫,沈钟磬会怎样,他会不会……
甄十娘不敢想下去。
这莫大的殊荣,她一定会很开心吧?
想起楚欣怡为参加宫宴曾软磨硬泡对他用尽了手段,沈钟磬就悄悄向甄十娘嗳去。不觉惊了一跳,“她怎么了?”瞧见甄十娘脸色发白,身子似乎也在瑟瑟发抖,沈钟磬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别怕,一切有我,不会有事的。”
一瞬间,他想到了甄十娘罪臣之女的身份。
要参加宫宴,自然会见到万岁。一家皆被万岁杀了头,换做是谁,也会害怕!
感觉握在掌心中的五指冰冷冷的,沈钟磬不由把甄十娘拥进怀里,“别怕。万岁不会再追究以前的事情了。”声音低糜,语气中有股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关心。
感觉身子被拥住,甄十娘使劲挣扎了下,却被拥的更紧,她心里不觉苦笑。
她怕的不是这个,她怕的就是他!
她又不笨,这么多年了。万岁若想追究早就追究了,如今即赏了她一件大红羽纱面银狐鹤麾,又特旨让她进宫赴宴,自然是不会再追究以前的事情了。
可是。她若是被当众揭穿了私自行医的事情呢?
让他在朝臣颜面尽失,他还会这样温柔地告诉她别怕,一切有他吗?
心里很无助,甄十娘尤其感到背后的怀抱温暖。明明知道背后就是一条亡命的藤,可还是忍不住想依附。
一个人挣扎太苦。每每无助的时候,她潜心里希望背后能有一个这样的臂膀为她遮风挡雨。
听到耳边低低的安慰声,有一瞬间,甄十娘感觉这关心是那样的真实,就好似她就是他用心等了寻了几生几世的那个人,“如果……”她不由幻想,“现在坦白地告诉他我私自行医的事儿,他会不会因为同情而释怀,不再追究了呢?”这低迷的声音,带着那么一股担忧,分明就是可以包容一切的,这念头闪过,甄十娘低低地叫了一声,“将军……”
“十娘。”感觉怀里的女人柔顺如水,沈钟磬温润地回应了一声,下意识地收紧双臂。
马车轧过雪地上的一颗石子,车子剧烈地颠簸了下,吓的车夫猛一嘞缰绳, “驭……”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将军没事吧?”
甄十娘和沈钟磬俱是一震,甄十娘瞬间清醒过来,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她不过是他的一个玩偶罢了,讨他欢喜了,难免会流露出一丝关心,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无论如何,她绝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任何人手里!
不管了,她今天的装扮和进中堂府的那次天差地别,果真遇到萧煜,她就给他来个抵死不认识,拖过今天,回去再想办法。
打定主意,甄十娘借着马车一停之势,不着痕迹地脱离沈钟磬的怀抱,迅速坐直了身子,“……谢谢将军关心,妾没事了。”低婉的声音有股淡淡的疏离。
沈钟磬低头呆怔怔地看着空空的怀抱,又不由自主地握住手掌,掌心中那股冰冷冷的温度还在。
突然,他猛坐直身子,朝马车外喊道,“荣升,烧个手炉拿过来。”语气中带着股莫名的恼意。
“谢谢将军。”恍然没看到沈钟磬突然变黑的脸,甄十娘朝他微微一笑。
也别说,他虽然很大男子主义,可有时候心倒是挺细的,值得嘉奖,以后再接再厉。
她身子畏寒,冬衣要比别人厚一倍,可今天是进宫却不好穿得太窝囊,再说,衣服是沈钟磬给定制的,都是时下流行的,又薄又俏,恨不能把腰身绷得纤纤一握的那种,她想要件厚的也没有,原是带了手炉的,可那个是当初荣升在柳林镇随便买的,太低劣,不适合拿着入宫,之前沈钟磬并没特别交代,红蓼自然是不肯给她备这些的,现在坐在冰冷冷的马车里,她还真觉得有些冷。
对上她投来的微笑,沈钟磬别扭地把脸转到一边。
甄十娘就坐正了身子,不在言语。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马车缓缓来到宫门口。
“……沈将军!”沈钟磬刚下马车,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宏亮的声音。
沈钟磬一抬头,相爷曹敬轩满面春风的走过来,忙快步迎上去,“曹相爷。”又朝他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怎么不见夫人?”
“夫人给贵妃娘娘问安,一早就入了宫。”曹敬轩爽朗地笑道,目光落在沈钟磬身后不远处的马车边,身子一震,声音戛然而止。
沈钟磬就循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向甄十娘。
甄十娘扶着秋菊的手下了马车,目光扫了一圈,瞧见沈钟磬正在不远处与人寒暄,因不认识,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见沈钟磬看过来,就缓缓地走过来。
“这是夫人。”沈钟磬指着甄十娘给曹敬轩介绍道,又吩咐甄十娘,“……快给曹相爷见礼。”
见曹敬轩兀自呆呆望着自己,甄十娘微微低了头,福身见礼道,“见过曹相爷,曹相爷安好。”
“像,真像……”曹敬轩喃喃自语,好半天才回过神,转向沈钟磬,“不是沈将军介绍,我刚刚还以为是甄夫人复活了呢。”又转向甄十娘,“沈夫人勿要客气。”见甄十娘目光中带着股陌生的戒备,就哈哈笑道,“才几年功夫,沈夫人竟然不认识老夫了,想当年老夫去尚书府,你还拽着老夫的胡子吵着闹着要糖吃呢!”声音爽朗,目光中带着股慈父般的祥和。
甄十娘的戒心瞬间放了下来。
他嘴里的甄夫人就是她这世的那个素未谋面的娘亲吧?听这语气,两家以前应该是常走动的,只是,不知他政治立场和沈钟磬是敌是友,她可不可以亲近?
目光偷偷嗳向沈钟磬,见他正满面春风地看着她,目光中隐约带着股赞同,就朝曹敬轩轻轻一福,“伯父过讲了,侄女怎么会不认得您,只是多年不见,不敢冒然相认罢了。”说话间,相爷变成了伯父,淡淡的微笑中带着一抹亲昵。
“你还肯叫我伯父就好,就好……”骤然听到甄十娘改口叫他伯父,曹相爷声音忽然诺诺起来,俨然一个垂垂老者见到了阔别的女儿,哪有一点身为人相的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