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步,想到张志送来的狍子肉,甄十娘又返身来到架子前,用手指戳着那半只狍子,琢磨着早上要不要再加道肉菜。
很少有人在他盛怒下还能如此淡然,沈钟磬慢慢地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睛微微迷了起来。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怒了。
可惜,甄十娘自从见了他,便一直对着他这张能冻死人的脸,又加上她本就没想过要和他牵扯,对他这细微的变化却是全没注意,兀自把狍子翻过来,琢磨着切哪块肉好,是红烧还是爆炒。
狍子肉纯瘦,没有肥膘,做馅饼最合适了,只是早饭来不及,下午待那毒舌男人走了,她倒是可以做一锅馅饼给大家解解馋,正想着,没提防眼前一条巨大的黑影挡住了她的视线,“你什么时候竟改了姓?”声音不高,却犹如腊月里的寒冰,直让甄十娘打了个寒颤。
改姓?
她什么时候改姓了?
甄十娘有些懵懂,她不解地看着沈钟磬。
“他刚刚叫你简姑娘!”沈钟磬声音带着股极力克制的暴躁。
甄十娘听了就暗道一声糟糕:“天,怎么竟被他听去了!”
第二十三章 交锋
虽说梧桐镇上的简姓不只她一个,而且,她每次出诊都遮着面,可做贼心虚,见这么快就被沈钟磬发现她在梧桐镇上以简姓自居,甄十娘的心是还忍不住扑扑直跳。
只脸上露出一副恍然之色,“噢,将军是说这个啊。”她漫不经心地噢了一声,话题一转,“这些年将军战功赫赫,名气一天比一天大,妾怕被人知道将军的发妻竟这么粗陋,有辱将军威名,所以……”她坦然地看着沈钟磬,“妾才对外说是租住在这里,姓简。”
迟早要和离,她这么做倒是成全了他。
不知为什么,明明知道她说的对,也算是顾全他的名声替他着想,可沈钟磬心里就是觉得闷堵,忽然,他一把抬起她下巴,“明明已经有了夫君,早就是妇人了,却让奴才称小姐,让外人称姑娘……”他眼底闪过一丝讥讽,“怎么,你还想再嫁不曾?”
不知怎的,这想法一冒出,他心里竟莫名地生出一股烦躁,手上不觉间就加了力。
“不是没有休书,我早就嫁了!”
心里嘀咕,甄十娘嘴上却不敢硬犟,她强忍着疼痛,淡然地和沈钟磬对视着,“将军误会了,是妾身份卑微,不配为将军妻,所以才令喜鹊秋菊改了口。”语气顿了顿,“至于外人怎么称呼,妾也管不着。”
不配是吗?
听这语气哪有一点不配?!
听了这话,尤其对上甄十娘那一脸的淡然,沈钟磬脸色更黑,口不择言道,“一大早就和男人有说有笑的,你还有廉耻没?难道你母亲没教过你男女授受不亲?!”
他的女人,怎么能和别的男人这么随便!
如果他从没染指也就罢了,和离后他可以放她归去,另嫁个好人家去祸害别人,既然有过肌肤之亲,她就生是他沈钟磬的人,死是他沈钟磬的鬼。
即便和离了,她也不能和别的男人乱来,不能另嫁!
甄十娘却是不知他这番霸道的心思,她只感觉自己的下巴似是要被捏碎了,心头也不觉涌起一股怒意,“请将军先把手拿开,您这样妾没法说话!”
感觉她吐字艰难,沈钟磬慢慢松了手,看到她下巴竟被自己掐出一片青紫,不觉倒抽了一口冷气。
冰冷的目光中透出一抹复杂,她不知道疼吗?怎么竟不呼叫哀求?
甄十娘强忍着不去摸要掉下来的下巴,她后退了一步,拉开和他的距离,“张大哥刚刚是来送狍子肉的,妾待他热情只是礼尚往来罢了,将军是状元出身,也该知道,圣人曰,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发觉声音有些激动,她顿了顿,努力让声音平缓下来,“……将军说的不错,妾是个女人,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跨,穿戴齐整,身不垢辱,贞静清闲,行止有耻。妾也不是不想啊!妾想清高,妾更想遗世独立,不问世间琐事,可是,妾是个凡人,每天不吃饭会饿肚子,不喝水会渴,不穿衣服会冷,被欺负了会疼……”目光咄咄地看着沈钟磬,质问道,“将军以为,妾不与人交往,那些柴米油盐都会从天上掉下来吗?”
一番话声情并茂,直把沈钟磬质问的哑口无言。
她说的不错,五年来他对她不闻不闻,这家里就三个女人,让她们怎么可能不和男人打交道?
总不能让她万事不求人,去喝西北风吧。
也知道是自己指责的有些苛刻莽撞了,可是,沈钟磬心里也委屈,当初离开状元府时,她带走了那么多银子,谁知道她这以后会过得这么凄凉。
否则,他堂堂大将军的女人怎么能靠别的男人来接济!
尤其还是那样一个邋遢的男人。
“从没发现你还这么伶牙俐齿!”气势弱了几分,沈钟磬声音依旧冰冷强硬,“不管怎样,你既然嫁了我,就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语气苛刻严厉,“以后再不许你和男人这样说话!”笑嘻嘻的,一脸没见过男人的样子,他见了心里就堵的谎。
这话说的恁地霸道!
甄十娘心里冷哼一声,脸上却微微笑起来,“那么,若将军休了妾呢?”
这话很隐晦,她相信他懂的。
这毕竟是古代,若他没有休她的想法,打算养她一辈子,这指责一点都不过份。
可是,他早就打定主意休了她!
她就要下堂了,该放水的时候,他就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她也会很知趣,不会在他还在任的时候给他绿帽子戴。他都有五个姨娘了,她还连网都没撒呢,说起来,她可是吃了大亏的。
休了?
没想到甄十娘会这样问,沈钟磬也怔了一下,随即想也不想说道,“你明知道我们是先帝赐婚,我休不了你!”话锋一转,“就算被休了,我也不许你看别的男人一眼!”语气坚决而不容置疑。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只知道自己的这个老公很毒舌,甄十娘从没想到他竟还是这么霸道的一个人,自己不要也不许别人染手,骤听这话,她不觉微微一怔神。
沈钟磬大步走了出去。
好半天,甄十娘才回过神来,她几步追到院门口,哪还有沈钟磬的影子。
“万恶的旧社会!”
甄十娘对着门板狠狠地踢了一脚,好半天,才透出一口气。
冷静下来,想起沈钟磬不可一世的权势,甄十娘心立时被阴霾笼罩,他即说了这话,相信她果真再嫁,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除非她未来夫家的权势大过他。
一个弃妇。带着两个拖油瓶,她怎么可能再找到一个权势大过他的老公?
就算能找到,她又怎么能保证那人便是个良人,便比他强,便会待她好,会善待简武简文,身后又没有其他女人?
她择夫的条件不高,在前世她就是一眉眼都低到尘埃里的女人,若被同事知道她择夫标准这么低,一定会笑她是不是想男人想疯了,打算降价大甩卖了。
可是,这条件拿到古代,便是要了命的苛刻。
更何况,哪个年代都一样,好男人都早早地就被人霸下了。
想到这些,她心头泛起一股穿越以来从没有的绝望,只不任命地摆摆头,转身进了院子。
第二十四章 等饭
“小姐这是怎么了?”甄十娘一进门,喜鹊就瞧见她下巴上一片青紫,“是将军弄的?”
“没事儿,一点也不疼。”甄十娘推开她的手,无所谓地笑了笑。
见真是沈钟磬弄的,喜鹊一脸忿恨,“真是人善人欺,他以前从不敢动小姐的!”
以前在状元府,她家小姐厉害的时候,沈钟磬都是躲着她们主仆,是她家小姐每天挖空心思地去缠着他,欺负他,现在可好,她家小姐温柔娴静了,他倒欺负上门了。
甄十娘却不知喜鹊是这个意思,只以为曾经沈钟磬喜欢这俱身体的原主人时,自然是对她娇宠倍致,不舍的打一下,就幽幽叹息一声,“感情不在了,任你是再美的女人,也会变成一根草。”想起院里的狍子肉,又轻松笑道,“隔壁张大哥刚送了大半只狍子,文哥武哥又不知怎么高兴呢。”一边拿起菜刀向外走,“我去割块肘子肉,先爆炒一盘尝尝鲜,晚上咱们烙狍子肉馅饼吃,快一个月没闻到肉腥了,大家都解解馋。”又吩咐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的秋菊,“去后院找个大盆把狍子肉浸上。”
狍子肉要用清水浸一两个时辰,待血水泡净了,再用盐卤一下,晒出的肉干才好吃。
“小姐……”喜鹊一把抓住她。
甄十娘转过头。
嘴唇动了动,喜鹊最后道,“……奴婢去割吧。”
见她没再纠缠自己被沈钟磬欺负的事儿,甄十娘就点点头,“正好,还剩些茴香馅,我再和点面烙两张饼。”送了张志几张馅饼,甄十娘担心早餐不够吃。
既然她和张志的谈话都被沈钟磬听到了,相信他也一定看到自己送他馅饼了,若早餐真不够吃,难说他不会借题发挥,阴损她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