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颂渊蹙眉:“就这些?”
无念擦擦汗,觉得很无辜:“其实小的仍在着人细细查探此事,今天我是真急了,眼见那孩子将王爷哄得……我是真怕王爷您受他蒙蔽。”
卓颂渊也不答,只是笑得意味深长。
无尘忍不住拽着无念出书房:“蠢货,王爷是什么分寸的人,要你来操这样的心!走罢走罢,过来帮忙。”
无念频频回头:“别拽啊,等我先替王爷将这卷画藏好了再来。”
卓颂渊手一摆:“我自己来就好。”
无尘还在拽他,无念挣了挣,手攥着那个放裹胸的托盘,试探着问:“王爷,那……这块布,还查么?”
卓颂渊扫了那个托盘一眼,漫不经心道:“搁下罢。”
无念傻傻愣在那里,他不大明白,王爷的意思,裹胸之事搁下不查了?
还是无尘明白,掰开他的手拖了人就走:“你快跟我过来,事情一堆。”
屋子里终于清静,卓颂渊重展贡缎上两个绣字又凝视了须臾,回身自身后书柜里取出一只乌木匣子,用手指轻轻拨了拨右侧暗门,缓缓掀开了匣盖。
无尘正巧回书房取物,在书房门前撞见卓颂渊正打开那只平日里不许人动的乌木匣,识趣地未曾入内。
他比无念来得晚一年,只常听无念那聒噪鬼说,这匣子王爷是万万不让动的,无念揣测匣中藏的许是已故王妃的遗物。那王妃是王爷十九岁那年所娶,听闻是丞相家的闺秀,同王爷面都从未见过一回,尚未过门便故去了。
无尘离得远,卓颂渊究竟在看什么,他看不分明。
其实他只是自匣中取了出一块洗到泛白的绣帕,帕子的一角,亦以细细红线绣着“祥瑞”二字。
只须与那贡缎之上的两枚绣字仔细比对,二者的书体、字形、用线,竟是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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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成义在宫里头听闻燕质子从明日起要入上书房伴读的消息,兴奋得踱来踱去:“赵阿公,皇叔待朕真是太好了,他不仅没有罚岳哥哥,还许他入宫来玩。你说岳哥哥会不会也很高兴?”
赵公公答得冠冕堂皇:“这个自然。摄政王恩德浩荡,以德报怨,燕皇若是知道了,必定无地自容。”
卓成义肉脸一嘟:“唉,赵阿公你真不实在,朕觉得岳哥哥肯定会不高兴的,他喜欢逍遥自在的日子,每天去上书房真是太苦了,师傅们也不是个个都有趣。”
赵公公回:“皇上,燕太子亦是一国之储君,早晚终是无法长久逍遥下去的。”
卓成义晃晃圆脑袋:“赵阿公说得朕甚是惆怅呢,皇叔也说天下无有不散之筵席。哎对不起岳哥哥朕也不管了,朕是欢喜他来陪朕读书的,反正将来彼此总要分开,现在更该玩得尽兴些才是。明早你让御膳房给上书房多送些新鲜果子。”
赵公公喏。
卓成义又问:“只是你说朕要怎么谢谢皇叔才好呢?”
赵公公眉花眼笑:“只要皇上勤勉读书,王爷就是最欢喜的。”
卓成义央求:“赵阿公再替朕想想么,今日皇叔必定生了朕的气,朕难道不该顺道认个错?”
赵公公见小肉包居然开了窍,主动要增进叔侄关系,欣慰极了:“王爷日夜辛劳,传闻平素吃得极简,皇上不若赐一道家宴,邀王爷共用,也可好好叙叙叔侄之情?”
卓成义觉得这个主意甚妙:“好好好,就今晚好了,有劳阿公这就去传,顺道找岳哥哥再借两个厨子来。带几篓朕喜欢的水蜜桃去给岳哥哥,今日朕引皇叔吓着他了,就当替他压压惊。”
赵公公应声去了,卓成义又很有些犯难地唤住他:“等等,赵阿公……朕是不是很不孝,连皇叔爱吃什么朕都不清楚。你总是知道的,你来告诉朕,朕找人早早预备。”
赵公公回身,皱眉头使劲想了想,以更犯难的神情答:“老奴实在没用,并不知道王爷爱吃什么。”
卓成义觉得这也简单,一会儿问一声无念无尘不就知道了。
赵公公领命走了一圈,厨子借到手,卓颂渊跟前皇上赐宴的话亦带到,退出来,拉着无念问话:“不知王爷平日都爱吃些什么?”
无念奇了:“公公问这个作甚?”
赵公公也不瞒他:“是皇上想知道,皇上赐宴,却不晓得皇叔喜好,心中很是忐忑呢。”
无念面色为难:“难为皇上的孝心,只是……”
“什么?”
无念思量了会儿:“王爷三餐简素之极,实在是没有什么喜好啊。”
赵公公瞪着无念,仿佛在笑他这个随侍当得极不称职。皇上虽及不上那个岳麒麟,俨然也算半个食家,身为皇上的亲叔叔,居然没有爱吃的东西,怎么可能?
无念无奈挠头:“公公你难住我了,平常真是没大在意,说起来王爷好像的确没什么爱吃的东西。不过王爷不挑,您不如回去覆命,说他什么都吃就是。”
**
说是家宴,其实也就叔侄二人一道吃一餐饭罢了。
卓成义没法获知卓颂渊爱吃什么,命厨子备了满满一大桌,不住给这位叔叔布菜:“皇叔您吃菜”,“皇叔您吃肉”,“皇叔您尝尝这道鱼羹”。殷勤备至。
卓颂渊一开始并不说话,也不吃菜,阴沉着一张脸,还在为小肉包白天险些溺井之事置气。
卓成义见他布给皇叔的菜竟是纹丝未动,眼泪吧嗒就落下来了:“这些菜绝非宫里那些老掉牙的御厨所做,很有新意,都是朕爱吃的。皇叔既然赏脸同朕一道吃饭,何以竟是不动筷子的?”
卓颂渊起初训道:“男儿泪值千金,岂可说掉就掉。”
卓成义是个很拉得下身段的小胖子,见皇叔终于开口说话,撂下筷子扑到皇叔跟前,搂着卓颂渊往他面颊上吧嗒就是一口亲:“您吃口菜,朕就不哭了。”亲得卓颂渊一脸油。
卓颂渊擦又不得擦,面上局促极了,举筷不耐道:“臣吃菜便是。”
“皇叔不生我的气了?”
卓颂渊轻哼一声:“皇上以为呢?”
小肉包作势又要搂着叔叔亲,被卓颂渊一臂挡了:“好了好了,皇上下回切莫再行这等险事,臣险些被皇上吓死。”
卓成义见这一招这般好用,悄悄默记于心,埋头继续给皇叔布菜:“是是是,侄儿记下了。皇叔您尝尝这道香草煨鱼肚,这种香料有一种很奇特的草香,产于楚国南山,朕却是闻所未闻,御厨也无一人曾经听闻,您猜是谁弄采来的?是岳哥哥去南山玩的时候亲手摘回来的!您快尝尝鱼肚。”
卓颂渊接过只轻嗅了嗅,身子微微一滞。
卓成义笑道:“岳哥哥说,燕国也有此种香草,不想在南山也发现了。是不是很香?”
卓颂渊目视那碗鱼肚,竟未答话。
卓成义轻唤:“皇叔?”
卓颂渊这才缓和了一些笑容:“香。看来皇上真的很喜爱燕太子。”
卓成义的小胖脸上咧开一笑:“岳哥哥很香的。”
这个年头,王孙公子在衣衫上熏个香,实在并非什么稀罕事。
卓颂渊不以为意:“哦?”
卓成义道:“不是皇叔想的那种,闽太子宋福气身上漫着一股水仙味,隔墙都闻得见。可是同岳哥哥比起来,别人的香一点都不好闻……”
卓皇叔眉头一蹙,卓成义以为他不高兴,急急摆手:“朕不是说皇叔不香!朕的意思是,岳哥哥身上的香浅浅的,近了才幽幽闻得见,也是这种青草香。”
6雪莲子
皇上赐宴那天夜里,卓皇叔得了一罐子御赐的香料,正是那种经过腌制的香草籽。
卓颂渊无非多尝了两口鱼肚,皇上便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种皇叔爱吃的东西。
小肉包孝心难却,非让赵公公去御后的小厨房装回那么一坛子,交给无念带回王府。
“用它烹鱼制肉,皆是人间至美滋味,皇叔若是喜欢,朕让岳哥哥下回再去的时候,多摘一些回来便是。岳哥哥一向崇敬皇叔,皇叔若是开口,他必定义不容辞。”
白天因为岳麒麟挨了卓皇叔的训,无念知道这香料是从岳麒麟处得的,不免对着赵公公嘀咕:“也不知燕太子灌了皇上多少迷汤,皇上一席家宴,一多半倒在替那小孩美言呢。”
赵公公不理,只管悉心料理那只瓷罐。
无念在旁劝阻:“皇上年纪小,不过是觉得好玩。赵公公何须装这么满,意思意思就够了。”
赵公公笑道:“回头王爷问起怎的这般少,还当老奴有心克扣,岂不冤枉?”
无念暗想王爷哪能问起这个来,不过给皇上面子罢了。他递过那只瓷罐随便揣了起来,就没怎么上心。
临出宫的时候,镇北将军手下的一名副将在宫门口拦了卓皇叔车舆,说是有最新的北面军务上报。
燕皇这老狐狸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发了整四支精锐骑兵,在楚国并州城以北的那片两国交接的荒原上,大肆演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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