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废后而已,有何稀奇啊……
再说做不成皇后,还可以继续做贤妃,主子为何这样想不通?
这可比清未宫死状可怖的皇贵妃好得太多!再这样闹下去,若皇上改变心意,将主子打入冷宫,底下的人都要遭殃。
于是一群不成器的乌合之众软硬兼施,想把人拖走,便在这时,从琅沁阁那方向,缓缓来了人。
袁洛星余光望了少许,便下意识侧首去看。
只见到那一行人各个穿戴不俗不艳,素雅清冷,贵气不凡,却是能与傲冷无双的风雪比个高低。
这让她木然被泪水咬得刺痛的脸有了几许与伤痛不同的表情。
她细细的看过去,想将来人看得更加仔细些。
当先的人外面披了一件白狐裘的披风,随着她迈近的步子,那裘披下隐隐露出橙黄的裙裾,边缘用五彩的丝线绣着盛开的百花,花上翩蝶飞舞,与这冬日带来一抹盎然的春意。
这罗裙袁洛星甚是熟悉,这曾经是慕汐瑶自小最爱的花案,她的裙裳里最多姿态各异的花了,尤其是牡丹。
花中之王,一国之后,当如慕汐瑶是也。
这是云昭初年,睿贤王祁铮在百花群宴上亲眼赏了皇后的一舞后,留下的惊天褒赞。
那一时,全天下都以为慕汐瑶会是个贤德的皇后。
哈!
天大的笑话!
猛地推开想要搀扶自己的人,袁洛星站了起来,对来到跟前的粉乔绽出一丝森冷憎恨的笑,“妹妹来给皇上请安么?”
粉乔双手合拢端立,没有立刻回答,她与她正面相对,气色绝佳的面容上云淡风轻。
身旁,白芙出言淡声提醒道,“恕奴婢逾越,贤妃娘娘乃为四妃之末,理应唤我主子‘姐姐’。”
袁洛星怔了怔,按照她以往的性子,早就命人狠狠掌这贱婢的嘴了。
可是如今,她已不再是皇后,她又做回了贤妃,在她眼前的是慕汐瑶的侍婢……淑妃。在妃位上还高了她半截!
僵滞的沉吟了片刻,粉乔像是在等她改口般,高傲的站在她面前,袁洛星恨极!
是来看她的笑话么?以为这样就能羞辱她?
慕汐瑶都被她一只手捏死了!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婢而已,能将她如何?!
纳兰家一倒,朝堂上众大臣不得不靠向爹爹,就连皇太后而今都要仰仗着,皇上要动她袁家谈何容易?
她与慕容嫣可不相同!
想那般折磨她?简直天方夜谭!
思绪罢了,她对粉乔轻声笑道,“倘若是报仇,不过是将本宫打回原形罢了,看来你的能耐也不过如此。”
“不然呢?”粉乔淡薄的反问,面上眼中全是冷色。
对袁洛星,她何尝不恨?何尝不想她立刻死!
可是死对于她来说都太容易了!
“你以为皇上真的动不了你袁家?你可知世间最痛是为何?”
话止于此,她倏的绽出诡异的笑,抬起手温柔的替袁洛星擦拭脸上的泪痕,“切莫心急,这才是开始而已,后面会如何,等下去便知了,贤妃妹妹,你可要好好的活着啊……”
……
太极殿厚重的大门被打开,殿中的奴才们将粉乔一行人迎了进去,再重重的合上,把袁洛星拒绝在外。
冷风呼啸肆虐,谁的心如死灰?
爱么?恨么?
袁洛星抬起手望向那发白的掌心,纤细的五指尖端被冻得异样的红,曾经他也是紧抓过她的,他握着她的手,拥她入眠,让她以为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女人。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原来,为了一个慕汐瑶,他可以忍受着假装与自己做戏,只为了今日的报复。
袁洛星忽然明白了粉乔说的那句话,何谓世间最痛?
直到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她才恍恍然,她真的爱着那样一个男人……
“娘娘,回吧,莫要在殿外逗留了,仔细着了寒气。”
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对她细语,总算因为她之前的话反映过来,就算只是贤妃,她身后还有袁家,还有权倾朝野的左相!
罢了,两个宫婢是想上前扶她,她却粗暴的一呵,“本宫自己走得动!”
如丧家之犬的脸容重新振作,眸色里一抹狠厉重新显露出,她不会就这算了的!
……
不过数日,废后风波便成了旧谈,私下里那些爱嚼舌根的奴才都不屑找个隐蔽的角落畅聊了。
贤妃被皇上晾在一边,不伤不死,不痛不痒。
皇太后从江南休养归来,当先将贤妃唤到自己的宫里去,赏了许多东西,嘘寒问暖,突然变得十分亲密。
淑妃也不曾再出狠招刁难哪个,皇上还是冷冰冰的形容,身边倒多了一个长相与先废后几分相似的宫婢伺候着。
正月十五,上元节,京城放夜十日。
难得这天祁云澈来了兴致,与群臣午宴后,换了便装,出宫。
算起来,除了南巡与每年前往东都,剩下的日子,都被耗费在宫中。
那座皇宫万民敬仰,于他而言,却是难逃的束缚。
行在大街上,满眼的人。
酒楼茶楼里的生意如火如荼,当街的杂耍吸引众多脚步驻足,小贩吆喝着自己的生意,不时还有舞龙舞狮的队伍路过。
到了子时,沁湖边上会放烟火,怕是这会儿去,都不得好位置观赏了。
祁云澈不疾不徐的走在当先,身后得张宿、翼宿、井宿、柳宿和星宿形影不离的跟随。
加上幽若与白芙白蕊,不俗的穿戴和相貌,自朱雀大街来,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当中,只有幽若最是兴奋好奇。
满街的新鲜热闹,看哪儿都是看不够。
何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伴驾左右,一起逛这繁华的燕华城。
本来她最害怕的淑妃娘娘也一道出了宫,因着淑妃时刻都离不得小公主,大街小巷上人来人往,夜间尚冷,皇上便开了金口,允她先去往云王府,命鬼大人和另一个唤作‘阿轸’的侍卫随身保护。
故此,她轻松了许多。
白芙虽沉稳,但不可怕,况且还有俏皮的白蕊和她做伴。
她发现自出宫后,大家都较为随意,唤皇上为‘七爷’,一如哪个名门的公子出游,她们这些平日在身边伺候的奴才便得了恩典随同游玩。
中间不时插科打诨,皇上亦还会笑谈几句,这让幽若感到无比的自在。
一路走马观花的逛着,众人跟随祁云澈顿步在一家酒楼前。
幽若抬眼望去,这酒楼气派非凡,与周围的比起来,硬是高出许多,里面人声鼎沸,正中宽大的戏台子上正敲锣打鼓的唱说得精彩,再看那招牌——
“凌……什么楼。”她识的字不多,中间一字委实不认得。
听她自言自语,拧眉苦恼的模样,好像是在怨自己:你为何这样笨啊,连个酒楼的招牌都认不全。
白蕊笑呵呵的缠着她的手道,“凌翠楼,那个是‘翠’字,‘翡翠’的‘翠’,有碧绿华美之意。”
幽若点头,盯着那字用手指虚虚的跟着画了画,认真的记下了。
见她这般勤学,白蕊不免向祁云澈叫唤,“七爷,求求您给幽若找个先生吧,让人晓得您身边的人连字都识不全,可是会被那些老顽固笑话的。”
她口中的‘老顽固’指的自然是朝中那些食古不化的大臣。
难得出宫,祁云澈心情不错,闻言笑着应道,“好,既然如此,那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因为身边的人不识字,堂堂一国之君就会被大臣笑话,事关国君威仪的大事啊……
白蕊一愣,幽若已然反过来缠着她的手,献媚的喊她‘先生’,请她好好指教自己。
白芙侧头去掩笑,只道,让她教,怕是诲人不倦。
幽若听出些许端倪,还没问个仔细,白蕊已经作势张牙舞爪,要和白芙一较高下。
众人闹着就进了凌翠楼,小二是个眼尖的,接了井宿扔去的银锭,放光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转,领着人往最上等的雅房去了。
……雅房统共有三间,并排相连,正对一楼中间的大戏台,坐在里面居高临下,戏台上的一切都可看得清清楚楚。
居中为主,布置也华丽些,两侧的小间专门供随行的下人休息。
祁云澈独自坐在正中的雅间,只要了一壶上好的茶,幽若和白芙白蕊分得左边那间,好酒好菜摆满整整一桌子,连上菜的小二都道,你们家公子对你们真不错。
楼中叫好声接连不断,戏台上精彩纷呈。
来自北境外的胡人舞娘跳水蛇一样的舞蹈,那暴露的穿着看得幽若脸红心跳,可又实在妖娆美丽,想要移开视线都做不到。
还有间隙的店小二分别上去讲一个好笑的段子,据说能引起客人们笑声最大的小二能得东家红包一封。
好些说得幽若和白蕊笑到肚子疼,眼泪都流出来了,连白芙都端不住沉稳的架子,跟着笑得东倒西歪。
可是呢,当她隔着珠帘向皇上那边悄悄看去,每次,她都只能见到那一张淡然不变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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