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求完,站在粉乔身侧的白蕊忍不住笑起来了,“你这丫头片子怎么胆子小成这样,动不动就以为哪个要你的命。”
白芙暗暗用眼色嗔了她一眼,道,“想在宫里活命,胆子小些是件好事,光是‘不想死’还不够,还要尽心伺候主子,心里拿捏好分寸,不该知道的,哪怕是想都不能想。你知道了吗?”
她的话说得严厉,听似教训白蕊,明着是讲给幽若听,她全都记下了。
白蕊看看地上跪得发抖的人,又冲白芙吐了个舌头,嘴上乖巧道,“奴婢知道了。”
——奴婢知道了——
幽若亦是在心里这般道。
粉乔起了身,亲自将战战兢兢的她扶起来。
她抬头,只见得一张神色温和的脸容。
自从生产之后,粉乔体态更为丰盈,虽她长相可谓普通,然而在气势上,总是凌厉的。
或许这与她心中的仇恨有关。
那么幽若呢?
她以前不知慕容皇贵妃晚上对自己那么好,教她识字读书,教她闺秀礼仪……
自打入了太极殿,伴在皇上身边后,她总算都晓得了,因为她的脸……
可她是幽若,不是先皇后啊!
“淑妃娘娘。”她轻颤着,祈求着,“您告诉奴婢,奴婢该怎么做……”
被恐惧和茫然充斥的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声音:活着,活着,我不想死!!
粉乔对她柔柔的笑了,“你只要记得四个字——安分守己。”
……
幽若离开琅沁阁时,粉乔允了她两件事。
一件,为她找寻失散在外的妹妹。
一件,保她在宫中五年平安无事。
只要她安分守己,这两件还是能为她做到的。
待那人儿几番保证罢了,心惊肉跳的回太极殿复命去了,白蕊在旁没劲的叹,“胆子怎小成这样?我看就算粉乔姐姐没有特地吓她一吓,她也不敢生出风浪来。”
阁中不得外人了,白芙再不收敛放开了训斥道,“主子说话的时候哪儿轮得到你插嘴?我看你就是胆子太大了,先那一举都够杀个千刀!”
白蕊不以为然,往粉乔身旁凑了凑,如找了座靠山,狐假虎威的故意气她,“白芙姑姑,消消气,有些事情按着规矩来行不通!”
若事事都得讲宫里的规矩,这淑妃娘娘当不当也罢了。
她说在理上,白芙想不认也没法,只得道,“就你生了一张利嘴,也罢,待下次塔丹城主来是,求七爷做主紧要的把你嫁了,我们都落得耳根清净,!”
粉乔应和,“说得不错,让你在宫里委实屈才了。”
“可不是么。”端茶进来的白鸢逮着机会也跟着笑话白蕊一回,道,“宫里可最容不得心直口快的人了,你要不得这琅沁阁照拂着,小命早丢了千八百回。”
“我又不是别人。”白蕊洋洋得意,“深宫幽怨,不过嘛——”
她绕到白鸢跟前,主动把茶具接来,先给粉乔倒了一杯,又不害臊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吹着凉,说,“我想来就来!”
她就是要在这里放肆!
其他女子只好摇头笑她孩子心性。
不得外人时,琅沁阁里便是如此相处,宛如宫里的世外桃源。
饮了半盏茶,粉乔忽而幽长的一叹,眉间都是惆怅,“想来就来……我怕的是有些人最后却是不想走。”
“你担心幽若?”白芙问。
几个小的看不出,她看得出。
那个幽若看似呆头呆脑,可当粉乔问她心中可有诸多疑惑时,她只暗暗想了许多,最后定是想到了关键。
否则,怎会求人不要杀她?
她有那样一张脸,把人摆在七爷的身边,不说要取代了哪个,那是全然不可能的。
只纳兰家倒了,最后就该到袁家。
等到仇人都死光了,七爷要怎么活呢?
放下茶杯,粉乔叹息声接连不断,“这件是我自作主张,我想假使姑娘泉下有知,定不想七爷过得这样辛苦,有个替代当做念想,缓一缓,或许就……”
或许就不想死了呢?七爷来望过念儿一次,从他眼中,我看得出是有期想的,姑娘与他从前有过一个孩儿……”
只要坐在这琅沁阁内,粉乔无时无刻不在怀念曾经的日子……
饭后品茶,闲话家常。
七爷与姑娘下棋对弈,嫣絨在旁伺候着,雪桂总会端来亲手做的爽口的点心,她和心蓝则在一旁插科打诨,张嬷嬷便笑骂她们没大没小。
回不去了。
因为回不去才痛苦。
“这个幽若除了脸貌,连性子都像姑娘,总让人想护着她,听阿轸说近来七爷开怀了许多,可是我又怕物极必反。”
替代,终归只是个替代。
故而她才特意对幽若说了那番话,只望她做到心中有度。
“莫要多想。”白芙安慰粉乔道,“慕小姐在天之灵,定能体会你的心意,况且现下,幽若的生死已经无法由你做主。”
“怎能不多想,且不说她还有四年就能出宫,怕到了那时,她要出宫,七爷不允,我心里又要替我家姑娘难过了。”
千愁万绪都化作淡淡一笑,最后粉乔自嘲了自己。
希望她没有做错。
……
太极殿,好看的小说:。
才是未时中,天色却沉沉的,像是下一刻就会完全黑尽。
幽若从琅沁阁回来,一路上都失魂落魄的,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被她自个儿揣度出来的那些给惊到了。
刚迈进光线黯然的大殿,刘茂德勾腰驼背的站在靠外面的那处,满面端着急色,见她来了,立刻唤身旁的小太监把热茶交给她。
“皇上醒了,快去上茶。”
幽若愣了下才应声,接过托盘,就麻木的往里面的寝殿走。
自她来之后,端茶送水的活儿便都成了她的分内事,因为她张了一张和先皇后极其相似的脸……
一个人行在宽绰的宫殿里,只有脚下的步声做伴,冰凉而孤独。
这是作为帝王需要背负的么?
可纵使他是一国之君,却连心爱的人都无法拥有,这个皇帝做来有什么意思呢?
刚想罢,她又恍觉这想法太大不敬,忙摇摇头,打消了去。
实则也怨不得她,四季如一日的帝王居所太冷清,外殿的宫人虽多,可是真正能够常年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只有鬼大人和刘公公。
如今,多了一个她。
哦,不对,前些时候的晚上,皇上看了一张折子后,忽然启声唤了个名字,话刚出口,房梁上就落下一人来,足尖点地,丁点儿声响都没有发出,轻盈的跪在皇上面前,候命。
当时幽若都看得傻掉了,这就是传言中那些隐在暗处的暗卫么?
许是她太闲得慌了吧,思绪到此,她莫名抬了脑袋往头顶看去。
这一看,发现高高的殿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如最死寂的深夜,如稠得要淹死人的浓墨,压抑,窒息,还有说不出的诡异,登时将她包围……
那殿顶的梁上正好是有人的,只幽若根本看不见。
井宿蹲在一处懒洋洋的打呵欠,见着她从外面走进来,心神恍惚的样子。
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紧了面皮,像是在下什么决心。
这会儿子,她干脆还停下来了,仰头朝他这里看来。
发现他了么?
应该不是。
她在下面傻愣愣的看,他在上面不明所以的望,越见她那张脸,越觉得别扭。
一个慕汐瑶已经够让七爷伤怀,死了也就罢了,现在又来一个,脸长得似,性子也似,又傻又笨,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又要来祸害七爷一次?
也不知道阿轸那媳妇到底在想什么!
望得半响,他起了作恶的心,故意用飘忽阴冷的语气对下面的人轻声的问道,“你在找什么?”
“啊——啊——有鬼!!!!”
伴着惊天动地的尖叫声,托盘反倒,祁云澈用了多年的青瓷茶杯被打碎在地,茶水四溅开,染了黑色无情的地砖。
幽若被吓死了,好看的小说:!脸色发白全身发抖,蹲在地上连呼吸都在抽搐。
井宿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心道不妙,才是跳下去补救,“你别怕啊,我不是鬼,你抬起头来看看,你看看就知道了。”
跟前的人儿哪里还听得进去,往后仰倒坐去,连连倒退数步,直到后背抵在梁柱上,才停下。
她把脑袋死死的埋下去,怀抱双膝,不停的重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奴婢会安守本分的……救命……”
井宿急得大汗,上面传来翼宿风凉的声音,“吵死了,打晕扔出去作罢。”
又有哪个好心提醒他道,“七爷来了啊……”
闻得这一声,井宿什么都顾不上了,看看被他吓傻的小宫婢,再看看身后的寝殿,一阵均缓的步声已然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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