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瑶点点头,四婢性格不一,但始终是跟在她身边长大的,要紧的事情绝不含糊,该做的她都做了,只希望瑾瑜哥哥能尽快赶来。
    才子宴就在十日后,深宫险恶,皇后纳兰氏的堂妹乃张悦廉的正妻,虽是早已分家南北,几乎没有往来,但这点实在难以让汐瑶忽略。
    加之数月来有关她和张恩慈的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如何都沾着亲带着故,岂有不护的道理?
    想必她入宫就要先受个下马威,但好歹武安侯府还有皇上的恩宠在,最多让她于人前丢个脸罢了,这还是她能估料到的,至于张恩慈会耍什么手段,那才是她真真该仔细头疼的关键。
    还有,她还得顾着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大表哥!
    正想到这茬,又听立在身旁的嫣絨道,“对了姑娘,之前永王的长随亲自来传了话,说大公子这几日先在永王府歇了,才子宴来得紧俏,让姑娘好好准备着,明日会再派专人送上好的绸缎和珠钗首饰给姑娘挑选。”
    听罢汐瑶就蹙起眉头。
    永王……
    当今最是让皇后恨铁不成钢的大皇子祁永晨。
    身为皇家嫡长子,却醉心诗词书画,放着皇位不要,十四岁时公然请奏皇上放他出宫游历天下,逍遥此生。
    许是素来酷爱争权夺势的大祁皇族难得出一个不爱江山的,祁尹政反而对他另眼相看,不但封了他亲王,还允了他的请奏。
    自此祁永晨在他的王府舞文弄墨,还聚集了一大批文人***客,建‘涵墨阁’,更在大祁掀起一阵追逐之风。
    这于一个皇族出身的人来说,可以做自己欢喜的事,远离皇权争夺,实乃最大幸事,可正是因为他的惜才爱才,毁了沈修文的一生!
    汐瑶记得太清楚!
    上一世,才子宴上,沈修文不负众望力压群雄博得头筹,卓越风姿,让所有人都移不开眼。
    过后他本该就此离京,回江南沈家,谁想祁永晨为留他在京中,方便自己与之畅谈诗词,竟向皇后提议,招他做驸马。
    纳兰皇后还有一女,乃当今九公主祁羽筠,奈何她性情张扬,刁钻跋扈,心胸狭窄且善妒非常,实在不是娶妻娶贤的上佳之选。
    而纳兰氏看中沈修文背后财力雄厚的沈家,还有他在文人中的声望,当即就求了皇上下旨。
    单这娶九公主的礼聘,就倾了沈家几代积攒的过半家产。
    若说钱财散尽还能再赚,人的名声却如东流之水。
    沈修文一生才学无双,却因娶妇不淑,被陷害身有‘断袖之癖’,祁羽筠为顾及自己的声誉,暗中设计,将他毒害身亡。
    汐瑶知道他的命运,怎可能坐以待毙?
    只修文哥哥是个痴人,与他是说不通的。
    此生如何无论她都要与皇家撇离关系,沈家的财富处处遭人设计,她体内更流着沈家一半的血液……
    “姑娘怎么了?”
    嫣絨见汐瑶半响不语,眉头都皱起来了,可永王赏识大公子,这不是件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么?
    汐瑶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淡笑,将头轻摇,“没事,可能坐得太久,有些乏了,我去园子里练会儿剑。”
    练剑?
    不是觉得乏了么?
    但见姑娘已经起身走了出去,嫣絨不好多问,只能跟了上去。
    ……
    月芒皎洁,夜风唱晚。
    空荡的园子里,一道身影,轻盈回旋跳跃。
    她穿着淡黄的便衣,手握长剑,回身,挑剑,直刺!舞得逍遥自在,洒脱凌厉,一招一式,已经初具气势。
    四婢站在旁侧,默不作声的望汐瑶练剑,几个女子脸上都带着欣赏和崇敬,如今的大姑娘,脱胎换骨,胜过当初。
    周遭梨树花开,只消轻风拂过,纯白的花瓣,洋洋洒洒,不知是这景衬了那人儿,还是那人儿凸显了这景的美。
    却,无人洞悉汐瑶的重重心思。
    皇宫要进,才子宴要赴,皇后的刁难要忍,但修文哥哥绝不能娶公主!
    张恩慈得滚出慕府,袁洛星的假面具要撕开,还有陈月泽,他是她为慕家平反的关键!
    武安侯府的声誉要保,不能让没用的三叔袭承爵位,那么二叔呢?
    他到底是个如何的想法?
    随着心中所想,汐瑶的剑越来越快,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肃杀和决绝!
    她全然不觉,全心投入。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来之不易的重生。
    她要痛定思痛,洗白她窝囊懦弱的前世,保护惜她爱她之人。
    这辈子,不要再受任何人的控制,不要再轻易看低自己,要活得坦荡随心!逍遥天下!
    那皇家的任何一个人,她都不嫁!
    蓦地!!
    一个利落的半空回旋,落地呈掠燕之姿,同时汐瑶将手中的长剑迅猛刺出,定格——
    花瓣雨纷飞飘落,美得沉沦。
    那顿在半空的剑刃,与粉乔的咽喉只差半寸,吓得她面色煞白,捧在手中的茶都微有颤抖,本以为小命不保,还好,姑娘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下了。
    对上那对静若止水的眸子,她又觉得有些陌生。
    可是下一瞬,汐瑶对她莞尔一笑,遂即将长剑收回。
    粉乔心头的那抹莫名的落空跟着烟消云散,“姑娘喝口茶吧。”
    汐瑶将剑递给心蓝,接过粉乔递来的茶,抿了一口,笑着问她道,“方才吓着你了?”
    “有一点……”粉乔实话实说,又道,“只因以前姑娘从不舞刀弄枪,奴婢还以为小命要没了,不过依着姑娘还是在意奴婢的。”
    所以手下留情了不是?
    粉乔美滋滋的说着,对汐瑶那个眼神虽心有余悸,但到底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就是姑娘要她的命,无需理由,她定会给!
    “瞧你这点出息!原是个不惊吓的!”心蓝逮了机会笑话她,“刚才谁没见到你那一脸失色的花容?”
    粉乔跺脚,“你个小蹄子,还轮不到你来笑话姐姐我,看我收拾你!”
    两人半句不合,又在院子里打闹起来。
    看她们互相追逐玩闹,嫣絨摇头道,“姑娘太宠她们了。”
    雪桂虽不语,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没想到汐瑶却道,“无妨,一生难得有几个可以让自己纵容的人,放心吧。”
    她长长的叹,目光放得悠远。
    心却不似之前那般不安了。
    放心吧……
    听了这话的嫣絨和雪桂均是微怔,继而四目相接,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加茫然。
    姑娘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
    隔天一早,汐瑶才起身没多久,红妆便来了梨香苑。
    据说张姨娘来找夫人,大概意思是前些日子因为三姑娘在国子监说了不该说的话,让汐瑶身陷险境,差点清白不保,如今三姑娘被罚在家思过,不便入宫赴才子宴,所以此次就不去了吧。
    才子宴本就是设在宫中以‘吟诗作画’为名,实则供官家子女相识的盛宴。
    更被民间称之为皇宫中的‘七夕’。
    虽没有规定朝臣家的公子小姐一定要赴宴,可结交权贵,自来在大祁多多益善,慕汐灵丢了去国子监的机会,如此良机,她怎可能错过?
    汐瑶一听就觉张恩慈要出招对付自己了。
    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让她的女儿甘心呆在家中,不受将要发生的事的牵累。
    但红妆又道,夫人闻言也嚼出了滋味,眼泪一流,使起了苦情计,说若三姑娘不去的话,恐怕外人要道她这个主母不慈,再者老爷也希望三姑娘能觅得良缘,故而以此打发了张恩慈,再派红妆来给大姑娘打个照面,今次入宫,定要加倍小心。
    说到入宫,若张恩慈不设计自己,就是汐瑶都不相信!
    让她欣慰的是二叔母总算不再似从前那样简单,毕竟她不可能时时都留在慕府,将她们照应周全。
    晌午时,永王派家丁送来珠宝十套,连城的丝缎二十匹,给汐瑶以作才子宴之用。
    看了那些奢美的物件,她只淡淡一笑。
    想来不到才子宴,她是见不到修文哥哥了。
    也许就连永王自己都不会想到,再这样下去,他将成为祁国有史以来第一位‘断袖’之癖传遍大江南北的王爷。
    于此,汐瑶尽是无奈,唏嘘之余不免怅然感慨,饶是她想摆脱前世的宿命,都费尽心机。
    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的改变,从而使得才子宴提前。
    那么今后,还有什么是她始料不及的?
    仅凭她一人之力,到底又能改变多少呢?
    ……
    相安十日,眨眼便到了入宫之期。
    宫宴从申时开始,皇后娘娘在御花园邀众公亲贵族的女眷赏花,当中吃些茶点,闲话家常,待入夜才移步莲台,与皇上,还有群臣以及公子们共享晚膳。
    汐瑶对进宫本就心不甘情不愿,早晨拖到巳时才被嫣絨几个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推到梳妆台前做打扮。
    四婢不知她心意,觉着既然是入宫,任何都要往最好的做准备。
    色泽鲜艳的绫罗绸缎,眩目精美的珠钗首饰,汐瑶只看了一眼便吩咐她们换掉。
    她早有言在先,要为爹爹守孝三年,此话已被袁洛星张扬了出去,皇上下旨赐婚是一回事,在人前,若她还穿得娇艳靓丽,岂不遭人话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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