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春儿不在了,你若疼惜她,就继续帮她保住萧氏满门吧,孩子没了亲娘,已是可怜,总不能再让他失去父亲。
不要过问,不要怜惜,便是对他们莫大的恩惠。
我把贞儿,云儿托付给你了,也许不久将来你会为皇帝诞育嫡子,但我相信,你待她们绝对亲厚,因为我知道,天下间,母亲都是一样的。
茗儿,今生欠你的,来生做姐姐的一定加倍补偿给你。你会不会给我机会让咱们再做姐妹呢?
多想听你再叫一声‘何姐姐’,可我知道,此生是听不到了。
茗儿,如果可以,不要嫌我唠叨,记得代我告诉王爷,‘还君明珠未有日,恨不相知未嫁时’。
茗儿你看,小小的彼岸花开的多么眩眼,河桥上是那唤做孟婆的姑娘在捧着钵盘等待着。
茗儿,我们说好,我们不饮那孟婆汤好不好?那么来世我们就可以轻松的找到对方。
茗儿,傻丫头,你要长大,皇上他是爱你的,不要想他不在乎而难过。姐姐不会骗你,要幸福,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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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将这信交给书倩时,我已没有什么力气了,而人世间的生与死,突然被我顿悟一般。
我闭上双眼,祈求老天原谅,我不能说皇帝他不爱,我的妹妹,我要她长乐未央。
不管我在,还是不在。
(完)
泺沂徵(Ⅰ)
昏 黄 灯光下,青衣少年曲膝半跪,半截身子匍匐在床榻之上。
床榻用料考究,做工极为精湛。雕刻的飞龙栩栩如生,红木金镶,恍惚不细瞧间似飞龙欲滕空而去,与蓝天争辉,霸气十足。
“咳…咳…”平静被干咳声悄悄打破,苍老无力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记住,不要为了女人…而…而…不要…咳…咳咳…”
“父皇!”戛然而止的咳声,惊呆了床前孝顺的皇子。眨眼间,榻上之人就要改口被称先皇了。皇子滴着泪,一下一下用衣袖抹着,鼻涕也哭了出来,心滴着血。
“容妃娘娘驾到!容妃娘娘驾到!”
一声声通传,搅乱了皇子的心,也搅痛了容妃的心。
自己的养母竟是害自己母子分离的罪人。
机关算尽,到头来依旧得不到皇后的宝座。
怀揣不同心思的两位尊贵皇族,面面相觑,皇上…皇上他…?”容妃指着榻上僵硬不动的身躯,手臂渐渐颤抖起来,在宫中生活数年这点观察力她还是有的。
“徵儿,你父皇…他,他,他…?”
撑着身子站起来,太子沂徵将心中莫大悲痛与对眼前女人的无比憎恶暗暗藏起,鹰眸中透满悲伤。看着五步外那副满是不信的脸庞,沂徵在心里讥笑,“父皇——殡天了。”
“皇上!”
容妃倏地跪地,随她来的侍女太监也不含糊,哭喊声,闷叫声很快弥漫了整个元寿殿。
哭吧,哭吧。贲管你们是真心还是假意,此刻你们都得在这哭!
年轻的太子,年轻的心,却有些超乎常人的容忍与仇恨。
云板声声,拍在头顶闷闷的响,先皇发丧,举国同哀。
昨日的容妃,今日的容太妃。
太子沂徵于灵前继位,尊昭贵妃为贵太妃,享同等待遇;容妃为容太妃,享太后资制;封皇兄襄王为庄襄王,再赐良田百亩。
一字之差,却有质的不同。新皇俯视着脚下众人,看着容太妃紫红色尴尬的脸庞,心里竟划过一丝快意。
太后之名号,你想都不要想。除不掉你,朕对不起父皇与母妃,更对不起你害过的无数冤魂!
可是四年了,登基四年,朝政却还在容太妃控制中,他必须和她谈谈了。
三代太后颐养天年之地的长乐宫,是内廷光照最佳的一处所在,‘慈安沐日’美不胜收,也不怪三代太后肯舍寿颐宫而居慈安殿了。
“徵儿给姨妃请安。”他跪倒在太妃面前,心有不甘。
太妃和颜悦色,是啊,她从来都是那副表情,让人难以将这和颜悦色与冷酷无情联系在一起。
“来,来姨妃跟前儿坐。”
他顺从的走到容太妃身旁坐下,四年来,他韬光隐晦,没有违背她的任何意见建议,而今,他长成了,她该退居背后了。
“徵儿今日怎么想着来瞧姨妃?” 容太妃看着龙袍在身的泺沂徵,心里也在盘算,自己把持朝政四年,这个养子对自己早是有意见了,今日不外乎是让自己放权罢了,不然,这明亮的黄 袍怎么那么刺眼。
泺沂徵听到在问他,便直言道,“徵儿想着,姨妃岁数大了,也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徵儿已经长成,又有众位大臣辅助,相必朝政大事也是可以处理好的,所以徵儿想让姨妃歇息歇息,不过还有丞相在,姨妃也可放心。”
容太妃心里虽有谱,但没想到皇帝说的如此直接,她不是不想放权,她是担心自己并不是皇帝生母,这下半辈子若没个依靠,怎么活啊?
她久久没有表态,他也不催她立刻做决定,便起身告辞,让她慢慢思量。
回到元寿殿,他摒退宫人,打书柜底部的长条盒子里取出了一纸画轴。
他想大婚了。
翌日,早朝后,容太妃便谴了贴身宫女来请他前去。他想,放与不放,今日就有分晓了。
与昨日一样,‘母子’俩坐着,没有争吵。
“徵儿,你说你大了,姨妃有个要求,只要你答应,姨妃自然允你所求?”
怎么,要与他做交换。
他立即有所防备的问道,“什么要求?”
容太妃笑笑,果然不是自己的根儿,到底隔了肚肠。她示意侍奉自己的孚英去内殿取物什,他猜测一番,却没有想到她是要让自己看一副画。
与自己元寿殿画轴一样的美 人图,只是图上女子不是同一人罢了。
“这……”他看着画上女子,又斜睨她一眼,不明所以。
她起身,背对着他,如斯说道,“皇帝想要亲政,是好事儿,哀家有意,好事成双,这是阳城城主家的千金,哀家看着模样不错,听说性子也好。”
“姨妃的意思是要朕……”他怎么没想到呢,他不敢继续说出‘纳妃’二字。
“自古年幼皇帝长成亲政之时,便会大婚,徵儿你也不小了,是该立位皇后的时候了,也好让群臣安心,不欺主少,不令国疑。”
他听到心底‘咚’一声,立后?不,他有属意之人,后位不可能旁落的。
她学他,不催促他点头,嘱咐他回去好好想想。
一连三日,除却上朝用膳,他都将自己关在殿内不出一步。画轴上,埋在心里八年的女子,她该成人了,只是,她还记得他么?
他轻轻拂过婴儿肥的面庞,眸间满是温柔疼惜。他多么希望有一天,他可以风光迎娶她,让她做他一生唯一的皇后。
然而容太妃的条件,父皇临终的告戒。他答应了父皇,一切均以江山社稷为重,不寻儿女私情。
夕阳西下,又是一日。深吸口气,遥望天际渐渐暗下的光芒,他咬牙将画轴扔进了炭盆之中。熊熊火焰,燃烧了他的心,滚滚而下的泪水烫死了他的心。
他不能感情用事,让泺氏江山在自己手中出差错。唤过图海,他起驾往长乐宫去。
是老天爷眷顾么?还是有人见不得专权之人始终猖狂?
长乐宫中,破天荒的出现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昭贵太妃。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两宫太妃,先帝在位时,便是水火不容。新帝即位,二人又同被尊为太妃,名位偏低的容太妃因为抚育新帝被赐居长乐宫,更是享太后待遇。
这般区别对待,昭贵太妃能忍得下么?
“见过两位太妃。”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又是什么。
泺沂徵(Ⅱ)
“徵儿正好来了,也省了哀家叫孚英跑一遭了。”容太妃招招手,依然温柔唤他。
他走至两位太妃下首坐下。
容太妃享太后资制,也仅仅是俸禄上略优渥于昭贵太妃。看得出,今日昭贵太妃是悉心装扮了的,她曾为先帝育有三女,是
除却泺宸皇后所出最多的嫔妃。
父皇临终特别嘱咐他,要善待贵妃。他于是尊父命奉养她于长宁宫。只是不知今日她为何而来。
“贵妃姐姐一早便来了,徵儿你可想不出贵妃姐姐的来意吧。”容太妃反问。
“还请姨妃告知。”
他不想猜来猜去,还有什么比让他娶不爱之人为妻更糟糕的?
容太妃笑了,没有说话,使个眼神,贵太妃就说道,“皇帝早到了大婚的岁数了,先皇像你这么大时,长公主都已经会跑了。皇后姐姐走的早,容妃拉扯你也不容易,如今我们老婆子也老了,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给你挑几位像样的后妃,为皇家开枝散叶,我们也可以抱孙膝上享儿孙之乐了。”
原来是劝客。可,不睦的两宫太妃怎会如此意见一致呢?
立杨氏为后,不过是容太妃想要变相继续控制朝堂罢了,对于贵太妃来说,她没有丝毫便宜可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