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十年前一朝‘丧女’,拙荆险些跟着去了。如今,多谢娘娘为小女做主,才有今日这好福气,也让老臣与拙荆感激涕零。请皇后娘娘受老臣一拜。”
我待他拜后,才让顺子扶他坐回,看他擦拭鳃边热泪,我不禁动容道,“南萱郡主是有福气之人,本宫并没有做什么,大人不必挂怀,虽然大人不能公开认回女儿,但也请大人顾及皇上,劝慰夫人,毕竟活着才是最好的。”
于善点头道,“老臣与拙荆明白,小女是皇上封过的嫔妃,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如今的南萱郡主是皇上的义妹,兵部尚书的夫人,老臣懂得分寸,更谢皇上周全。”
“如此,本宫也放心了。”说罢,我起身道,“本宫也该午睡了,顺子,好生送于大人出宫。”
“老臣告退。”
“娘娘,太后娘娘请您带着萍泞皇子去寿颐宫一趟。”于善刚走,我还未曾躺下休憩,太后身边的桔梗姑姑便来相邀。
“太后娘娘可说什么事儿?”
桔梗道,“午后,全妃娘娘去给太后请安。全妃娘娘一走,太后便谴奴婢来请娘娘。”
我听后,想着寿颐宫外矗立的碑石。全妃的确不可小氍。拂手嘱桔梗殿外等候,“你且等等,本宫梳洗后即刻便去。”
唤来问竹,抱上萍泞,我坐上凤辇,朝寿颐宫而去。
春寒料峭,柳树尚未吐露新芽,一切都是那么的含待欲放。在这广茅的天地间,人,你看,全是多么的渺小呢。
寿颐宫,那等待我的,又将会是什么呢?
一入宫门深似海,曾经花开满枝芽。回廊一寸相思地,十年踪迹十年心。
(全文终)
【VIP】番外卷
何念裳(上)
我,是一枚棋子。
生来便是,且无法逃脱命途。
姑母贵为当朝唯一贵妃,本是荣耀非常。然世人皆知衍庆帝独宠泺宸皇后,忽略六宫,是而姑母,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尽管她也曾辛苦为所爱男子诞育了三位可爱的公主。
四岁那年,府里来了位怪模怪样的说书先生。父亲一向笃信道学之说,又兼那人一顿游说,便遣母亲亲自来闲舞楼唤我。
闺中待嫁女子本不能轻易见陌生男子,但,我记得,我深深记得,那日那位所谓说书先生乍瞧见我,便一副惊慌失措,如见鬼魅的神情。母亲疼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也是第一次在父亲面前,怒叱凶走了那先生,而我,自然被母亲的贴身侍女亲自送回了闲舞楼。
那一年,正是衍庆十八年。
那一年,京城,发生着一件石破惊天的大事。姑母大女儿荆国公主的夫婿犯上作乱,不仅连累了公主姐姐,连着姑母都险些丢了性命。
我依稀以我小孩子的观察力,顿觉出全家人的神情举止,或者说是对我态度的极大改变。
父亲自此对我好生严厉,琴棋书画,不顾我是否愿意,他都会请来最好的师傅教我研习。家中侍婢仆人皆被父亲重新换过。而母亲却在那样的日子里每每背地里无声落泪,小小的我虽然从来不懂母亲伤心什么,父亲为了些什么,可也安然接受了一切变故,不让父母为难。
儿时春节,都是一年中我最盼望的时候,因为除夕之夜,我都会收到来自景城与阳城两位妹妹的书信。大家都还是孩童,所谓书信不过就是涂鸦之作,在大人看来难登大雅之堂,但却是我们三个黄毛丫头聊解不能日日相见苦处的最好良药。
渐渐的,我也在慢慢长大。自己的性子越发显现,父亲时常头疼我没有旁家千金该有的温婉贤淑,反是大大咧咧似个浮燥公子哥。
我不以为然,人大了,心气儿也高了。虽说依旧对父母言听计从,却也有了自己看问题的方式与出发点。
十岁那年,我应邀去往阳城,与景妹妹一起到杨家做客。
当舟车劳顿,甫到杨府时,没了父母嘀咕在侧,一应侍从岂能耐我几何?
拉着杨妹妹带我与景妹妹去她阳城最有名的净云寺求神拜签。我急乎乎的像个饿极了的小馋猫,可那时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出行,改变了我的一生。
景妹妹意外遭难,我却因此意外结识皇子。
我并不知道他们就是皇子的。他们的装束都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模样,没有特别,是我刻意留心,鬼使神差一般留心,才造成那些无法弥补的过错。
短暂的外出游玩匆忙结束,自此之后,父亲再不许我们相聚,言及景妹妹险些被拐之事亦是面带愠色,十分不悦。
养在深闺十六载,一朝入选君王侧。
泺国皇位向来只传嫡长子,我本知晓当日两位男子便是先帝的两位嫡子。然长幼有序,怎地皇二子立为储君,登基为帝呢?
我承认,私心里,我为皇长子不平过,没有任何其他旁的因素,仅仅是单纯的不平。
我的入宫,没有经过层级森严的选秀,而是姑母的授意,我便一骑鸾车,被送进了京城,住到了姑母的长宁宫。
没有人问过,我愿意不愿意。似乎从父亲着力培养我的那天开始,我的人生,就被他们所决定了。
宫中的日子枯燥且乏味,姑母每日都会给我讲着前朝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一日竟可以说上无数遍。只有楼石姑姑,偶尔的寻得体的由头,让我可以自己支配时间,在姑母的絮叨中得到短暂的休憩。
杨妹妹的进宫,是我没有想到的。然而,让我始料未及的却不是这个。那日,我得知她初入宫闱,住进了长乐宫,便偷偷跑出长宁宫,去寻她。
世人都知,长宁宫与长乐宫的主人,在先帝在时便是死对头,如今,一切,都得在暗处行动。
长乐宫外,我遭了白眼,也最终没有见到杨妹妹。扪心自问,我有些生气,姐妹间经年不见了,好不容易都在这一片天地之间了,为何还要拒绝相见呢?
讪讪回宫,姑母早已在大殿等我多时。
我心虚不已,又兼颓然之态。索性跪了下来,对姑母认错讨罚。
“‘乱哄哄你发唱罢我登场,反认他心作故心,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裳儿你可知道你的父亲为何为你更名念裳?”
姑母没有多言,只是单单问了一句。
我低着头,虽知四岁后自己便更了名字,却不知缘何这样。每每与母亲说起,我都会笑言,“为何要为女儿改做他名,婉清便是很好的名字,女儿十分喜欢的。”
母亲从不在那时多说什么,姑母却在数年之后告诉了我答案。
‘乱哄哄你发唱罢我登场,反认他心作故心,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原来,说书先生留下的便是八字与这一句话。
八字却更怪,言:‘本为凤命,奈何缘错。’
我的进宫,是全家人早就知晓的,他们刻意要我学习这,学习那,却忘了让我知道,更忘了教我学习心计与麻木。
以至于,我与这个皇宫,总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算计,从进宫那一刻便开始了。姑母告诉我箴言,亦将任务告诉了我,我要做的,是为姑母打击长乐宫的太妃,而姑母会助我夺得帝宠,临位四妃,保住何氏一门的荣华富贵。
多么可笑的打算?
蒙在锦被中,不知消沉了多久,我才慢慢懂得了自己的处境。
父母都是知晓的,却依然送我入宫,什么为他人做嫁衣裳,我分明是他们巩固各自权位的工具而已。
旁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至亲,是从小倚仗,而今依然爱戴的生身父母与嫡亲姑姑。
征和五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更加寒冷,春风抚面,却割的脸上生疼生疼的。楼石姑姑私下里劝慰我,‘不论是否心中如愿,命在,就是最大赢家,其他的,不必在意。’
姑且是楼石姑姑可怜我十六岁小小孩童,却深陷后宫与棋局之中,而特意指引于我。我已是想通,既然为他人做嫁衣裳,那便做吧。
何念裳(中)
深宫中,最黑暗也是最重要的便是侍寝。
本来我无意抢夺杨妹妹的荣宠,怎奈何她实在可恶。兼之我的性子摆在那,就非要与她一较高下。
于是在姑母安排下,皇帝被成功从永孝宫请到了我所居住的馆禄宫。
一夜痴缠,他梦中喊的却只有一个声音——茗儿!
原来,这个冷面帝王,他内心深处在意的竟是我的景妹妹。
我吹着枕边风,将自己知晓的杨采女陷害景妹妹之事和盘托出,岂料帝王一语让我倏然醒悟。
“杨氏一族任何人朕如今都动不得。而韦太妃在世一日朕便一日动不得杨氏。你可愿意助朕一臂之力,合力抓取重要证据,铲除邪狞呢?”
帝王的眸子里满是真诚,话语间句句充斥着对我的信任与放心。
“皇上怎么笃定臣妾就会应下呢?”我表达着心里的迷惑。
帝王到底是帝王,心思深重,不必多费唇舌也能让你懂得透透的。
“朕还是相信贵太妃的眼光的。”
静默不语如己,自那以后,我便将棋子身份演绎的越来越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