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怀安一向是很佩服读书人的,听了严仁宽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可是他又实在不懂怎么跟儿子沟通,就搓了搓手说:“不瞒严先生说,我跟这小子说话总是说不到一处去,明明是好话,说着说着也不知怎么的,就忍不住火气要骂他,他也听不进我的话。”
严仁宽少不了要开导开导他,委婉的教了他一些父子相处之道,让他平时少拿些父亲的架子,好好听听孩子怎么说,以及如何能把自己的意愿和想法更好的告诉孩子,让孩子接受。两人在内书房聊了大半个时辰,常怀安深觉受益匪浅,到吃饭的时候还在跟严仁宽探讨请教父子相处的问题。
这一天常氏夫妇并没回青州去,严仁宽和范氏留他们在家住,常怀安夫妇却坚辞,要去驿馆暂歇,严仁宽也没勉强,让人去驿馆好好收拾了,送了他们夫妇和常顾过去住。
到晚上要睡的时候,范氏问丈夫:“你和常大人聊什么了?怎么似乎很投机的样子?”
严仁宽想起常怀安来忍不住笑了笑:“常大人是个直爽的人,我们聊得还算投机。”把两人说话的内容跟妻子简单讲了讲。
范氏听了却皱眉沉思:“去卫所,入水军?唉,本来今日听了常太太的话,我有些心动的。”
“心动什么?”严仁宽有些困了,往后躺倒,盖上了被子,随口问道。
范氏也跟着躺下,吹熄了床头边上的灯,然后放下了帐子,回道:“明姜的事呗。今日常太太说她也在愁常顾的婚事,还说想找个能管住常顾的读书人家的姑娘,让我帮着留意。说不求门第多高,只求孩子知书达理,还说她也是读书人家长大的,最瞧不上有些勋贵之家屋子里头妾侍丫头一屋子,乌烟瘴气的,是以从来不插手两个儿子房里的事,就连给儿子选丫头也是拣老实本分长相不出众的。”
严仁宽听到这笑了:“所以你就心动了?”
范氏应了一声:“嗯。主要是他们常家人口也简单,常大人并无兄弟,常顾也只有一个哥哥,还一直在京里头,姐姐们都已经出嫁了,若是明姜嫁过去,只需伺候好婆婆就成。我看常太太言语斯文,行事也明理有度,倒不是个难伺候的。最难得的是,常顾这孩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是公公和你手把手教出来的,咱们知道底细,也放心。可是……”
严仁宽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可是他们家毕竟在卫所,常大人又有意让常顾去登州入水军,你又觉得不满意了,是不是?”
“朝廷建水军就是为了剿匪,这入了水军,必定有朝一日要打仗的……”范氏最担忧的还是这一点,“到底不如科举入仕的稳妥,前程好。”
严仁宽半天没出声,范氏还以为丈夫睡着了,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不料他又忽然出声:“你也别心急,慢慢再看就是,明姜刚十四,再留两年也使得。只是世事难圆满,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咱们还是该当想想,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婿,也该问问明姜,将来到底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范氏刚才被他忽然出声惊了一下,听他说完又有些发怔:“问明姜?她哪里会知道?再说这事也不好问她。”
静夜里严仁宽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没什么不好问的,咱们明姜自小跟在父亲母亲身边,见识是有的,你别只拿她当孩子看,还是寻个空问问她。若是你觉得不好问,我问她也可。”
范氏哪里会让严仁宽去问,教养女儿是她自己的责任,就回答道:“你说的是,改日有空了,我私下里问问她。”
“嗯,睡吧,这事还值当你这么愁?咱们明姜不愁嫁,放宽心吧。”严仁宽口里劝着妻子,眼皮却渐渐抬不起来,很快就睡着了。范氏听了丈夫的劝解,心里觉得安定了许多,也很快就睡去了。
第二日常怀安夫妇来辞行,再三致谢,常太太又请范氏有空去青州府游玩:“也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招待招待您。”
常顾又回了严家,和严诚一起上学下学,严诚却发现常顾跟去年有些不同,人变得安静了许多,常常一个人坐着沉思,也不总想着出去玩了。他心下疑惑,忍不住问常顾,常顾略有些犹豫,还是跟他说了父亲跟自己说的话。
“去登州卫?还是水军?”严诚很惊诧,“就算让你进卫所,也该是留在青州才是,这样常大人也能多照应你,为何让你去登州?”
常顾伸手双手:“我爹说他有今天全是靠自己双手拼出来的,所以也希望我能像他那样,自己去闯出一片天地,若是一直留在他身边,依靠着他,只怕一辈子也没有出息。”
严诚不能评判常怀安的话,只问:“那你想去么?”
常顾摇摇头,叹气:“我不知道。不过,我爹说若是我不想进卫所,想科举入仕的话也成,只是还是一样,要全靠我自己,他更加帮不上忙。”
这位常大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啊,严诚心里感叹。又问:“那你想考进士么?”
常顾把手放在脑后往椅子上使劲一靠:“你看我能考得上么?经义时文我都不会写,别说进士了,我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再说我也不喜欢做这些事。”
“那你喜欢做什么呢?”严诚最后问。
常顾不知如何回答了,其实他这几天在纠结的也是这个问题,自己喜欢做什么呢?玩?玩可不是个能赖以立身的事情。他皱眉沉思良久,忽然冲口而出:“我想当个大将军!”看见严诚惊异的目光,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小时候想做大将军,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的那一种。”
严诚不想给他泼冷水,可又不得不提醒他:“本朝并无领兵的将军,临战时多派文官为总兵,节制各地卫所,就像方文忠公那样。”
常顾眼睛里的亮光渐渐熄灭,他是知道方文忠公的。江南大儒方礼先,二十二岁参加殿试点了二甲传胪,历任翰林学士、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在四十岁那年巡抚江西,恰逢广东俚人部族叛乱,火烧了布政使司衙门,朝廷急命方礼先前去平叛。他只用了七天——还包括路上行军——就平定了叛乱。
之后因功加封了兵部尚书,巡抚两广。过了四年,西北战火又起,方礼先临危受命,从广东奔赴西北,将西北各部族打的老老实实,十数年不敢来犯。接着加封太子太傅,民间传说他是天神下凡,所以才能上马治军、下马治民,虽然晚年因功高颇受排挤,死后却仍获谥“文忠”,是近几十年来的传奇人物。
常顾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乃是因为方礼先方文忠公正是严老先生的恩师,当年在平江,他们都曾听说过许多方文忠公的事迹。所以此刻他更加灰心,就凭自己这样一个无知小子,如何能做得了梦想中的大将军?
此时此刻,在为未来而烦恼的,并不是只有常顾一个。
明姜听了母亲的问话,一时呆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从小到大,她的生活都是由长辈们安排好了的,今日学什么明日学什么,学完了这个还要学什么,都是长辈们安排的。虽然也会问她想不想学,可这些毕竟都是摆在她面前让她选的,今日母亲忽然问她以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她自然一下子就懵了,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有什么样的日子?能不能摆出来选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番外之前的最后一章,后面都是正常的顺序了,也就是说,下一章大家直接点最后一章就OK
什么防盗章节都是骗人的,我放弃了o(╯□╰)o
90小番外
室内一灯如豆,一个单薄的身影映在窗上,随着烛火的摇曳轻轻跃动着。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那人影一直静止不动,只偶尔会翻动手中的书卷。直到更鼓打了二更,窗下的人才动了一动,似乎终于意识到时间,放下了手中书卷,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轻轻伸了个懒腰。
他刚收回伸开的双手,就有书童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少爷,时候不早了,早点歇吧。”
屋内的人嗯了一声,也不叫他进来服侍,自端着烛火回了卧房。烛火映照下,能看到持灯的人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清瘦的脸上偏偏有一双厚厚的唇瓣,唇上是微青的短须,正是一位少年郎。
灯很快被放到了床边,少年宽了衣裳,躺倒在床上,舒服的叹了口气,然后才仰起头吹灭了烛火。
不知阿诚如今读书进度如何了,自己可千万不能让他落下才行!好歹年长他两岁,就算自己不如他聪明,可也不能被他落下太多。勤能补拙,只要能跟他差相彷佛也好。黄悫仰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胡思乱想起来。
不过如今想必他读书的时间也没那么多了,算算日子,这时候他们一家该到了济南他外祖家,既是去做客,自然要多方应酬亲戚,想来是没多少时间读书的。
想到这里又不由叹气,本来是想等今年考过童生试,自己考中了廪生,也好跟家里开口再往平江去书院就读,这样就又能和严家的长辈们及严家兄妹相见了,谁料严大伯忽然外放,他们一家竟举家去了山东。这样一来,就算家里让自己去了,也只能见到严三叔,见不到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