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剑拔弩张,在韶灵的心底渐渐平息下来,她凝神望向这个谈笑风生的男人,红唇轻启。“七爷,我没想过你如此大度。”
慕容烨的脸上敛去笑意,眉宇之间尽是清冷之色,“又给爷灌迷魂汤?这是真心话吗?”
“真心还是假意,七爷自然明白。”韶灵并不避讳。
要是今晚慕容烨伤了韶光,她会跟他拼命。
他这么做,全是自然而然,韶光要是惹恼了他,他也说不定会一掌击下,这些……都像是一个人的本能。他的眸光深沉莫测,只是望着她,仿佛看不够。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火,要把他冰冷的心,融化成一滩水。
只因今夜她的话,全部不曾掺水,真挚的令他无法拒绝。
她垂着长睫,眸光轻轻闪烁,突然之间熄灭,看的慕容烨心中微寒。“但我真不能承七爷的情。”
桌上的铜灯火苗,突地迸裂出一颗火星,韶灵的眼,轻轻移开了,周遭安谧无声,只剩下她的呼吸声。“我身上……没有七爷想要的东西。”
“韶灵。”
慕容烨的目光,千丝万缕将她牢牢捆绑,她却一眼都不看他,哪怕那道目光热的像火。
他却最终只是唤出她的名字,然后,拂袖而去。
千言万语,却终究说不清楚。
看来慕容烨是听懂她的话了。
她已经不愿再跟他有半点纠缠。
偌大的外屋,只剩韶灵一人。
内室传来脚步声,她却不曾回头看,韶光拖着脚步走到韶灵身旁,一言不发地站在她的身旁。
他垂着眼,看着地,闷闷不乐。
韶灵默不作声,眼底浸透深思,捧着冷掉的茶杯,良久才喝一口。
“明晚,我送你走。”
眸光熄灭,她冷冷地说。
……
韶灵双手捧着红色漆盘,止步于慕容烨的屋门前,马伯刚从长廊走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她,神色冷凝。
“七爷不想见你。”
她弯唇一笑,并不流露半分难堪尴尬,进退有余。“马伯……七爷对我心里有气,但他的病可不能再拖了。”
马伯抿着唇,嘴角两道纹路很深,头发大半灰白,眼神黯淡无光,他看着韶灵的从容面庞,重重叹了口气。
韶灵神色一柔,压低嗓音说道:“这副药对七爷该有点用处,既然七爷不想见我,麻烦马伯端给他。”
从她手中接了药,马伯阴沉着脸,掉头走了屋去。
韶灵抬起眉眼,长廊口挂着的金鸟笼内,凤尾鹦鹉没精打采地歪着脑袋,她笑着戳戳它的尾巴,它却也不再乱骂怪叫。
“这么多年了,你就没个名字吗?傻鹦鹉?”
“笨蛋。”鹦鹉的声音很尖,刮过她的心。
“你叫笨蛋啊,好名字!”韶灵冲凤尾鹦鹉一笑,没来由想起在云门的荒唐岁月。
马伯很快又出来了,面色难看,手里端着的碗满满的,看来里面的人一口也没喝。
他重新将药碗往韶灵手中一送,嗓音低沉。“韶灵,人不能没有良心。”
她轻轻推开门去,一人站在床旁,身子瘦长,墨发以碧色玉簪箍着,身着一袭蓝色长袍,腰际悬着一只玉箫,整个人大海般湛蓝安静。
这不是七爷。
那人听到门后的声响,侧过脸来,一眼玄冰般的漠然,望入了韶灵的眼底深处。
他只是看了韶灵一眼,随即举步离开,越过她身体的那一刻,没有任何停留。
她的目光亦不曾在年轻男人身上停留过久,在屋内找到慕容烨的身影,举步走向前去。
“七爷,你的客人?”
她噙着浅笑,药碗端到他面前,记得这些年,七爷都是用的成套花梨木桌椅,她手下的却是一张古朴的红木桌。
何时换的?她却没多想。
“洛神。”
慕容烨并不看她,魔魅狂狷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这两个字,透着一股冷意。
这个名字实在是美……美得仿佛只该有天神才匹配的上,但关于这个洛神公子,她却不再多问。
“我花了好些天才配好的药方,一大清早就起来煎药,七爷怎么如此狠心?”她见慕容烨的面色冷漠,眼底沉郁,笑着轻问。
任何人都难以拒绝她绚烂的笑靥。
“到底是谁狠心。”他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她,他缓慢至极地问,却更像是笃定的陈述。
……
嫡女初养成 037 送走胞弟
她留意到慕容烨的双手上早已扯掉纱布,双目一痛,唇畔的笑意却没有更改。
慕容烨无动于衷,丝毫不给她半分颜面,韶灵弯下腰去搭他的脉息,他却手掌一挥,眸光冷锐。
她的手背当下就红了一片。
韶灵脸上的最后一丝笑,也全部崩落开来,她紧紧抿着红唇,双目火般闪亮。
“生气了?”他不冷不热地调侃一声,那双眼里没有半分感情,就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韶灵不怒反笑,低头将碗碟收拾,低低说着,“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七爷要真心想医治,天下名医无数,断断轮不到我;七爷要真心不想好了,也是独自受苦,我不痛不痒,跟我何干?”
在大漠三年,本就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她自知如何应付。只是慕容烨,却总是令她头痛。
“是啊,你心里巴不得爷死了吧。”
慕容烨冷笑一声,此言一出,韶灵顿时血色尽失,端起碗转身就走。
“被说中了?!心虚了?!”他冷冷淡淡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韶灵拧着眉头,嗓音清冷。“七爷,你要不信我,那也没什么好谈的。”
她是对慕容烨私下里做的勾当太多抵触,但却也不会如此狭隘。
只要如今慕容烨不再算计她,利用她,她愿意井水不犯河水,化干戈为玉帛。
身后,是无人应答的沉默。
“你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一手搭在门框上,她却没有踏出一步,缓缓悠悠转过头来,嗓音没有任何起伏。
一道讳莫如深,风云变幻,在慕容烨的眼底一瞬间翻滚而下。
如削薄唇旁,溢出一道低不可闻的笑,他从桌前起身,华服翻卷,静默不语。
韶灵眼神黯然,把门一关,又折了回来。
她拦住他,轻锁俏眉,“我虽学医多年,但并不精通解毒,照我来看,这绝不是寻常的毒。”
慕容烨看着她双臂阻拦的模样,连唇都懒得勾起,淡漠的令人难以招架。
“莫非是……”她仰着小脸,美目一眯,锁住他的脸,字字紧逼。“玄冰宫?”
五六年前,云门中人,围剿了玄冰宫,宫主秦洛冰被生擒,从此消失无踪,人人都说是被慕容烨折磨致死。云门几个长老勾心斗角,互相残杀,数月后,玄冰宫便彻底散架了。
这曾是慕容烨的杰作。
但玄冰宫是什么地方?!以狠毒的毒药见长。而玄冰宫最厉害的毒药,便是破bing毒,该毒无色无味,会随皮肤渗入血液,在人的体内潜伏数年之久,一旦身体冰凉,将会是……毒发的前兆了。
这毒药对男人,是变相的折磨,一开始男子体力受损,最后……男人终年冷意沁骨,受尽酷寒折磨,长此以往,不再血气方刚,别说功力尽失,甚至,不能人道。
死?!
她觉得染上这种毒,比死更难过。
但她还无法确定,慕容烨当真是中了这种毒。
慕容烨一手越过她的头顶,长臂探出,手掌压在门框,他俯视着身前娇小女子,一如高高在上的帝王。
那张俊脸,一分分地压下,两人的气息,也渐渐融为一体。
“你的问题可真多——”
一连串的低笑,从他的喉咙溢出,只是这一回他的笑颜,却没有半分温度。
他直接拉开了门,绕过她的身子,走出了屋子,屋外的明亮,一刹那从他的脸上闪过。
韶灵疾步追了出去,慕容烨腿长脚长,又有武学功底,仿佛刻意捉弄他,走的步步生风,她咬牙,加快脚程,一步不曾松懈。
“别再跟过来。”
慕容烨冷淡地丢下一句话。
她却不曾止步,依旧跟在他的身后,急色匆匆。“七爷,我还有话要说。”
慕容烨刹住脚步,突如其来地调转身子,冰凉的双指猛地攫住她双颊上的嫩肉,掐的她微微的疼,她说不了话。
他的眼,一抹阴鹜孤绝占据的满满,他的唇畔有笑,但笑容森冷傲兀。
“可爷不想听。”
他逐字停顿,每个字,都冷的像冰。
他原本就喜怒无常,若是中了这样狠毒的药,岂不是对人更不会手下留情?!没有希望,没有将来的人,他的狠毒必会登峰造极。
慕容烨冷着脸,最终撤了手,她的双颊依旧通红,留下两个红色指印,可见他的双指之间,力道不小。
他的警告和威胁,藏在如此冷漠疏离的眼底,她不用开口,此事没有任何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