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您别动怒。此事祸及朕的后妃跟子嗣,无论是谁用意无心,都逃不掉。”御塬澈面无表情,目视众人,唇角含着一丝冷酷的纹路。
“鲜花饼的作法跟馅料的选取,的确是我想出来的。”韶灵的嗓音清冷,落在安谧无声的殿堂之中,众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相信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子,竟然这么容易就松口承认了自己的罪状,更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娇美如花远远可以纳入后宫的年轻女子,却如此用心歹毒。
“那么,你是承认了?”张太后眼神幽深,冷笑一声,虽然韶灵的平静颇为古怪,但至少这样一来,要整治她就少了很多麻烦。
“若是按照我的方法制作出来的鲜花饼,绝不会对身体有害,更不会致人小产。”韶灵的眼眉之间,一片坚定如火。
“你这么说,便是指责宫中御厨在制作点心的步骤之间,有了差错?”皇上的嗓音听来有些怒气,却又称不上是勃然大怒。
“制作这种小点心,不是多么复杂的作法,我也愿意相信御厨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后妃要吃的东西里,胡作非为。”韶灵掷地有声,神色不变的从容应对。
本以为她会一心将罪行推到宫里的厨子身上去,但韶灵却为他们说话,难道当真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
怪,实在是古怪之极。
张太后微微挑了挑描画精致的柳眉,端了杯茶,面色冷淡而疏离。
“是,韶灵姑娘说得对,奴才们真的是按照法子做的点心,绝对没有大意,都知道是几位娘娘要尝尝的,而且每天御膳房最少要做百来个,制作的步骤奴才早已熟记于心,绝不会忘记的——”御膳房的大厨跪在地上,全身发抖,见有人为自己跟手下说话,自然在心中暂时舒了口气,可惜抬头看了天子跟太后的面色,还是马上低下了头。
“皇上,不是我的过错,我不认,御厨也说自己没有做错,严刑逼打之下,自然会有人供认不讳。但那会是皇上想揪出来的真凶吗?”韶灵弯唇一笑,她身着素雅衣袍,身上披着黑色披风,跪在地上,披风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围了起来,更看上去娇弱而美丽。
天子静默不语,陈皇后沉默了许久,总算在此刻开了口,眉目和善,语气温和。“皇上,您请三思啊,要是打死了他们,却让真凶逍遥法外的话,岂不是冤死了他们?”
更别提,一个不曾练过武的女人,约莫十下鞭子,就能让她断气。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朕且听一听。”天子不冷不热地说,语气称不上热络,但显然没有将他们拖出去严惩的意思。
“请皇上恩准民女前往如妃的寝宫,找找线索。”韶灵低声说。
“你以为胡言乱语,就能把此事推得一干二净?”张太后冷冷地说。
“若是找不到,至少要我服罪,我也无话可说了,太后娘娘。”韶灵脸上的笑容,不达眼底。
张太后柳眉微蹙,正在此刻,天子一点头,太后想说的话,只能咽了下去。
“准。”
韶灵起身,拍了拍发疼的膝盖,跟着众人前往如妃的寝室,她环顾一周,周遭的东西无论大小,收拾的极为整齐。
一个后妃的身边往往跟着五六个宫女,能将一个人的饮食起居,照顾的井井有条,但是这个屋子里……实在是太干净整洁了。
韶灵并不奢求,能在对方的屋里找到些许蛛丝马迹,毕竟若是别有用心的敌人,早该将所有的罪证,全部销毁。
“窗户怎么关着?”韶灵转过头,问其中一个宫女。
“娘娘小产,不能吹风受寒,所以……”宫女怯生生地说。
“是太医交代的。”另一个宫女补了一句,生怕跟自己牵扯上关系。
幸好。在心中低呼一声,韶灵抬起眸子,轻声呢喃:“这里面有味道。”若不是因为太医嘱咐,这唯一的线索,很可能就烟消云散了,她审视一圈,所有的碗碟茶杯全都洗干净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的屋里有安神助睡的熏香,当然有味道,谁都闻得出来。”如妃强撑着精神,得了天子的允许,依靠在软榻边上,不快地说。
韶灵的嗓音如潺潺清流:“太医,你是否说如妃体弱多病,据我所知,女子怀胎三个月之内,是最要稳妥小心的,你也开给如妃安胎药了吗?”
“是开了。”太医跪在地上,低着头。
“神疲乏力,心悸气短,舌淡,脉细弱无力,治宜益气养血,因为如妃的身子很难保住胎儿,是滑胎过好几次了吧,所以你才用了安胎药。”
太医的面色陡然一沉,没想过眼前的女子说出来的话,令他震惊,但他又无法否认,唯有再度点了点头,张大了嘴,不知道继续说什么话。
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骤然大变,唯有天子神色淡淡,一言不发。
“安胎药开了多久了?”韶灵柔声问,眼底尽是波澜不兴。
“快十天了。”太医据实以告,面容紧绷。
“我能问问,都是加了哪几味药吗?”她打破沙锅问到底,几乎咄咄逼人。
太医一一报出药材来,韶灵短暂沉默着,突地轻笑出声。“还少了一味矸石果。”
太医吓出了一身冷汗,陡然朝着天子爬了几步,急着辩解。“没有,微臣没有给如妃娘娘开这一味药啊,皇上请明察。”
“这是什么东西?”天子冷着脸,已然不耐。
韶灵见太医浑身哆嗦,语无伦次,代替他说道。“是可以导致女子滑胎的干果,药效却并不明显,若是用在身强体壮的女人身上,或许收效甚微。但若是身体虚弱的人服用了,不用几日就会小产。算不上是毒物,在云南,还有人当它是正常的小食,只是产妇就尤其要小心了。”
“太医署里有这味药?!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知道后宫都是女人,还把对后妃有害的东西当药?”张太后一拍桌案,眼底几乎要冒出火光来。
韶灵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收敛了眼底的寒意,只见太医把头剧烈地摇晃,否认。“回皇上,太后娘娘,没有的事啊,宫里没有矸石果,微臣也只有在宫外的时候见到过。”
“矸石果出产地在云南和广东,都是极为炎热之地,一般的药材铺子里,也鲜少出卖这种不值钱的野果。皇上,常年在宫里的人,就算见了矸石果也不认识,更别提拿来害人。我想……会不会今日里有些从宫外而来的人,随身携带这些晒干的果子,因其貌不出众,而刻意潜入了煎药的地方,目的就是要如妃再次小产。”韶灵眼神清冽,话锋逼人。
如妃面色一片苍白,紧紧抓住皇帝的衣袖,双目覆上了水汽,转眼就要流泪。“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
御塬澈狐疑地望向韶灵,慕容烨跟她都不曾提及,她看过医书,懂得医理,但她说话条理分明,有理有据,让人很难不被她说服。
“徐太医,她说的在理吗?”天子低喝一声。
“在理,皇上,是这样……”被皇帝一吼,太医出了一身冷汗,所有的话都被韶灵说了,他可不知自己还能说啥呀。
御塬澈一眯黑眸,眼底寒光四射。“你说是十天之内出入皇宫的人,最有嫌疑是吗?”
韶灵浅浅一笑,神态透露出一股子娴静:“是,皇上。”
“你也是宫外来的人,到宫里有一个月了,你说说看,你的身上也有嫌疑吗?”御塬澈轻缓之极地问。
就在众人都看向她,等待她回应的下一瞬,她的回答,再度令众人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是,皇上说的没错,我也逃不掉嫌疑。”
闻到此处,天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个小女人……真的很有胆识。换做别人,辩解求饶都来不及,怎么会将脏水往身上泼呢。
“但跟我一样都是来自宫外的人,全都有嫌疑,一个都逃不掉。”韶灵抿唇一笑,话锋一转,眼底的锋芒毕露。“皇上若是公正,该将这么多人,全部关进大牢,找出真相。”
张太后闻到此处,突地态度大变,她噙着一抹笑意,改了口。“哀家觉得,这样牵连甚广,大费周章,也不见得能捉拿真凶归案。”
韶灵无所畏惧地望向张太后的方向,看来……有人开始慌了阵脚。
她先前看到的进宫的那两个男人,果真不是太监,若是张太后的手下,她让他们出宫去做什么事,一旦被无意间泄露,如妃的事小,张太后背后的事可不小。
她就是要看,谁能耐得住性子,谁更能狠得下心。
“这件案子,没这么简单。”御塬澈朝着张太后冷淡开口,语气坚决。“母后,朕相信此案真凶,另有其人。”
不怒反笑,张太后投向韶灵的眼底深沉,隐约有淡淡恨意。
韶灵佯装看不到,虽然是跪着,眼神专注而评价,神态却不卑不亢,嗓音清冷。“我不是宫里人,常常出入皇宫,说不定跟这类药果有关系。皇上若要这么想,民女无法澄清。但民女恳请皇上一视同仁,鲜花饼的作法是我提出来的,我不避讳,但宫里如今每日供应给后妃们的,并非过了我的手。宫里千百号人,谁敢保证其中不曾有任何疏漏,没有动过任何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