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天下都是朕的这烦恼才多。若是能选,朕也喜欢一屋子的鲜花日日可见。”弘历的目光里满满都是疼惜。脸上的笑容也是格外轻松的,似乎鲜少能看到。见李玉进来,他稍微沉了沉心,才问:“何事?”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责令慧贵妃、纯妃、娴妃三位娘娘于螽斯门前罚跪两个时辰。这会儿子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李玉略微有些谨慎的存了一口气,才接着道:“方才有奴才来回话,说纯妃娘娘体力不支,晕厥过去了。”
乔儿不解的看了李玉一眼,诧异道:“乔儿从长春宫跪安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皇后娘娘怎么忽然罚三位娘娘跪在这样好的春色里?”对上皇上略有些沉重的目光,乔儿追问道:“皇上,螽斯门是什么地方?”
“皇后不是冒进之人,这么做必然有她的道理。着御医好好给纯妃瞧瞧也就是了。”弘历并没有阻拦此事,或者探视纯妃的念头。毕竟后宫里千头万绪,皇后也真心不易。何况螽斯门前罚跪,必然涉及子嗣后继之事,这是弘历心里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
永琏的死,弘历痛彻心扉,想着兰昕也必然如此,遂无论他听见了什么,都不愿意去责问去怪罪。但心里岂会没有一点想法,他自己的童年不也是备受冷落的挨过来么?
“朕说了你也不明白。”弘历笑意渐浓,揪了揪乔儿的小脸:“螽斯门那里又没有你喜欢的花团锦簇,不去也罢了。朕与你说了这好一会儿话,也有些饿了。李玉,去拿些糕点来,要精致可口的。”
“皇上最能明白乔儿的心意了,可不是听见我肚子咕噜噜咕噜噜的叫了吧?”乔儿永远是一张纯净的小脸,天真无邪的清澈。比起慧贵妃,竟不知道容易看懂得多。
李玉欢快的应声,也沾染了这一室的清爽,脚步轻快的退了下去。这样的西洋景儿,怕也只有碧鲁答应在的时候才能看到吧!
高凌曦与盼语连同宫人,一并匆匆忙忙的送了纯妃回宫。因着皇上恩准了御医前来诊脉,虽说是领了皇后的罚,可钟粹宫总算也不至于门庭冷落。
“这纯妃还真是娇贵的不行,同样是跪着,本宫的衣裳都湿透了,也没有她这么不济的。”高凌曦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却缓缓的蔓延开:“也得亏了她,否则咱们这会儿还跪着呢。”未说出口的话则是满满的怨怼,死的是皇后的嫡亲子,又是她自己防范不智疏忽了,凭什么让旁人受过呢。
可这些怨怼话,从来不会从高凌曦口中直白的说出来,她只能委婉的表述:“让本宫跪上三五日的倒也不打紧,可惜即便是跪上三五年又如何,不能诞育皇嗣就是不能诞育,岂会天随人愿。”
盼语很少见到慧贵妃如此气馁的一面,不禁道:“事在人为,若是上苍不眷顾倒也罢了。怎的上苍还没有定数,娘娘倒先认命了?”
高凌曦浅浅一笑,正要回嘴,却见钱御医匆匆忙忙的从内寝之中奔出来,脸色大急:“不好了,两位娘娘,大事不好了!”
“有话好好说,你这是什么腔调。”高凌曦不满的瞥了那御医一眼:“不就是纯妃忽然晕厥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值得你这般叫嚷乱人心智。”
“臣该死。”钱御医定了定心神,竭力让自己恢复如常的镇定:“回禀慧贵妃娘娘,纯妃所患的,极似……霍乱之症。”
“什么?”盼语大惊失色:“此恶疾乃传染之症,宫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孽障。钱御医可有十足的把我?”
高凌曦显然也是慌了,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来人,快去禀明皇上皇后。此外,再去多传几位御医来,一并替细细看过纯妃。倘若确诊为霍乱,即刻封锁钟粹宫所有的宫门。”
盼语心头有另外一层顾虑,不觉随口问道:“今日于长春宫请安,纯妃可是坐在了嘉嫔身侧。且说这几日天好,不知纯妃是否去阿哥所探望过三阿哥……”
这话一出口,高凌曦吓的脸色都变了:“那还等什么,再去传御医往瞧瞧嘉嫔与三阿哥,无论如何,都必得仔细着。”心里觉得格外晦气,也难免脸色不好看:“宫中本该无恶疾才是,怎的纯妃好端端在螽斯门前跪了这一会儿,竟然病成这个样子。”
“钱御医,你只管好好看着纯妃,待皇上与皇后娘娘有明示,再做计较。”盼语并不理会慧贵妃疑心什么。事发突然,总得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不是。可转念一想,这病倒也来得及时,若非如此,皇后必然要寻个什么由头,好好收拾一下这个纯妃。
或许就不是生病这么简单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小小池亭自有凉
“皇上,您怎么也来了,这里晦气,还是让臣妾来打点吧,圣体要紧。”兰昕将弘历拦在了钟粹宫正殿外,忧心惴惴道:“慧贵妃设想周到,已经着人去嘉嫔处与阿哥所详细诊视,均没有什么异常。
除此之外,钟粹宫留守了三位御医,将宫内伺候的奴才逐一查验,到目前为止,也并未发现如纯妃一般症状的病者。想来算不得极为严重。还望皇上安心。”
弘历长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搁下了不少:“如此便好,朕得闻此事心中颇为不宁。记得先帝在时,宫里也有过类似的恶疾滋扰,总归是平息了。朕却不希望如今再有什么不妥。”
“是。”兰昕颔首垂下眼睑,索性遮盖住眼底的不甘:“臣妾必然好好担待此事,吩咐御医尽全力救治。无比要挽回纯妃的性命,确保六宫不会再有类似的病症蔓延。”
弘历柔和一笑,正经了脸色:“你自己也要当心身子。”
“谢皇上。”兰昕屈膝,恭敬道:“臣妾恭送皇上。”
待再起身时,兰昕只看见弘历远去的背影,那滋味着实让人心里难受。自从没有了永琏,她便觉得与皇上之间生分了不少,而相敬如宾也好,恩爱逾常也好,仿佛成了彼此之间不互相拆穿的谎言。
可为着什么要说这样的谎,兰昕不清楚,她想皇上也必然不清楚吧。
“皇后娘娘,这里有臣妾与娴妃照顾便也就是了。您凤体金贵,不该冒险,不若早些回宫安歇吧!”高凌曦缓缓的走近皇后身侧,诚然道:“纯妃这病发的突然,虽说现下没有什么大碍,但毕竟是容易传染的病症……”
“本宫心里有数。”兰昕打断了慧贵妃的话:“宫里出了恶疾,本宫理当前往慈宁宫向太后问安。你与娴妃均是接触过纯妃的近人,不便四处行走,唯恐不利。纯妃这里吩咐奴才们尽心便是,都各自回宫安歇,请御医仔细瞧过了才安心。”
“是。”高凌曦与盼语略微欠身,动作出奇的一致。
兰昕没有再说什么,就这索澜的手,缓慢的走上预备好的肩舆,往慈宁宫去。
锦澜回头看了一眼,慧贵妃与娴妃依旧立在原地,保持着恭敬的姿势没有动弹。“皇后娘娘是否疑心,娴妃会弃暗投明与慧贵妃联手对娘娘不利么?奴婢这么看着,这两位妃主,似乎从来就没有一条心过。”
“不是一条心才好呢,若是这后宫里人人都一条心了,岂非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就拿纯妃来说吧,她是想尽了各种法子来逃避娘娘的责难。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犯下了错事紧忙就放下屠刀,不是人人都能成佛了么?这可是对佛祖极大的污染与轻践呢。”索澜怪声怪调道。
“别胡说。”兰昕脸色微有些僵:“人作孽,与佛祖何干?纯妃挑拨本宫与永琏的母子之情也并非一日两日了。她既然是想暂避风忙,本宫何不成全了她。可是得这病容易,想要治愈却是难了。能保的了自身一时,却保不住长久的太平。”
心里发恨,锦澜只觉得好些怒气涌上了心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纯妃现在是自身难保了,那三阿哥的性命可就堪虞了。”
“本宫岂会是纯妃之流的毒妇?”兰昕凉薄叹了一口气:“永琏福薄,一则是本宫疏漏、严苛所迫,二则也是他自己耳根子软,随随便便就听信了旁人的唆使之言。无端的……”
轻轻的闭上双眼,兰昕仿佛能听到心被撕裂的响动,痛竟然如此难以宣之于口:“永璋还小,本宫怎能忍心罔顾他的性命。说到底,他也是皇上的骨血,何其无辜。”
“奴婢知错了,再不敢胡吣,皇后娘娘息怒。”若是依照锦澜的性子,对三阿哥下手亦无可厚非,可怎奈皇后竟然不允,到底还是心软得太多了。
“罢了,本宫心里很乱……”
“皇后娘娘,奴婢忽然有个年头。”索澜打断了皇后的话,瞪大了双眼惊慌道。
兰昕环视四周,身边儿尽是自己可以信赖之人,遂点了头:“有话你便说吧。”
“事发之后,奴婢仔细的去阿哥所查问过,也详细的看过探视的记档。纯妃仅仅是在阿二哥第一回发高热的前一日来探视过三阿哥。且没有人发觉她去过二阿哥的厢房。”索澜压低了嗓音,轻声道:“反而是后来,娴妃娘娘照顾二阿哥开始,二阿哥便时常发高热,病情几度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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