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忽然转过头,目光苍劲而凛然的对上兰昕的眸子:“朕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兰昕哆嗦着唇瓣,努力镇定自己的心,连忙从襟上扯下丝绢:“皇上先擦一擦脸上的血痕吧!”
还是太后四平八稳的坐着,一点也没有因为眼前的变故而慌乱或。“高翔,就唱到这里吧,着人请和风班往别苑歇着,若无皇上的旨意,暂且不许出宫。无关人等也一并遣离。”太后看了一眼地上的粥碗,愤恨道:“马上着人来,验一验这百合薏仁粥。”
“。”高翔得了令,连忙召唤手底下的小太监,连同在场的御前侍卫,将和风班的人一并带离了畅音阁。
随即,便有专职试毒的内侍监躬着身子走进来,半蹲在已经没有呼吸的年氏身侧,将银质的细条搁在粥里来来回回的搅动了即便,又拿出来搁置了一会儿,再以白棉粗布稍微擦拭。而那银条始终光洁如新,并未曾有半点变色的痕迹。
这个结果顿时让兰昕惊呆了,方才雅福的假动作,将指甲搁进粥碗里的假动作竟然是刻意为了引她上钩的。于是当着皇上的面儿,她已经失态又暴露了真心。如此一来,再说什么辩解之言,皇上也都不会信了。
且说,弘历真的没有从兰昕手里接过帕子,仍旧由着那一脸可能有毒的血点子,留在自己轮廓分明的脸上。亲眼瞧着小太监检验了粥无毒,弘历才泫然叹了口气:“皇儿并无怀疑皇额娘之心,出了此事,想必皇额娘也惊着了。不若先让雅福姑姑,送皇额娘回宫安歇。这里的事儿,想必皇后一定能处理妥当。”
太后点了点头,沉着的站起了身子:“新贵人入宫的第一日,宫里便出了这样的事儿,哀家始终觉得不太吉利。”眼尾瞥了皇后一眼,太后锋利的目光充满了凉薄的嫌恶:“皇后要多担待一些才好。”
这一句一语双关的话,着实噎的兰昕有些吃不消。
弘历见慧贵妃脸色不佳,又知纯妃常往慈宁宫侍奉在侧,便道:“凌曦、婉蓉你们代朕侍奉太后回宫,谨慎照料着。着御医来瞧瞧。”
高凌曦与苏婉蓉闻言,一丝也不敢懈怠,连忙起身领旨。神色凄凄的簇拥着太后一并离开了畅音阁。
“别动。”弘历见李玉朝着年氏走过去,冷声喝止:“谁都不许动,去传曹秦川来,朕要他亲自检视。”
兰昕一直不敢说话,并非她心虚。只是她没有想到,太后竟然连这一会儿也等不了了。原本过了今天,她就能送莫桑出宫了,一旦莫桑出了宫,她便会委托母家的人将莫桑一路护送至京外安全之地,确保不会再有任何对皇上不利的流言蜚语。
这一切,她暗中叮嘱春和妥善筹备了,断然是不会有错的。可谁能预料到,仅仅是第一场戏还未唱完,莫桑就暴毙在皇上眼前了……
娴妃本是坐在离皇上皇后比较远的位置,这会人散的差不多了,她才对身后的嘉嫔道:“劳姐姐领着其余人回宫安歇吧,今日畅音阁之事,万勿私下里再多言才是。”
金沛姿瞧着皇上的脸色,便觉得娴妃的话实在是情理之中。“臣妾等告退。”她领着众人一并退了下去,却不放心的睨了皇后一眼。方才她的反常势必引起了皇上的猜忌,可莫桑已经死了,皇上真的会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以及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怨怼结缡十数载的皇后么?
“皇上……”兰昕蹙着眉唤了这一声:“臣妾以为,莫桑毙命若非喝了百合薏仁粥,必然就是如畅音阁时就已经中毒了。还是让薛贵宁去查一查,养心殿有什么不妥,以免危及皇上的圣体安康。”
弘历看娴妃还杵在那里,心中微凛,面色若霜:“娴妃也跪安吧。”
盼语微微有些尴尬,她原是以为,慧贵妃与纯妃都被皇上遣开了,宫嫔里也唯有她是妃位。哪怕是帮皇上皇后分忧,做些操持小事都好,也显得他希望自己在身侧陪伴。可谁能料到,自己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便已经不愿意再留着她多事儿了。
“臣妾告退。”声音有些苍凉,盼语就着朵澜的手,行动如风一般的退了下去。她不愿意看见皇上面无表情的面庞,显得那么的冰冷,那么的让人心寒。
“现在没有旁人在了,皇后有什么话大可以直接对朕说。”弘历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双眼突兀的年氏,脑子里竟然不自觉的回想起那一日她口中的悲怆之言。
她说:“这后宫是您的天下,这紫禁城是您的天下,这大清同样也是您的天下。桑儿根本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她说:“其实这些日子,能时常陪伴在您身边,已经足够了。哪怕您佯装疼惜,哪怕您虚以委蛇,桑儿都当做是真的了。”
她还说:“现在,桑儿只求皇上您金口玉言,亲口对桑儿说,我必得死,才能安您的心!”
一切的一切,看似满腔愤恨的言语,哪一句又不刻骨铭心了。若不是爱之深,哪里会有这样肝肠寸断的痛?弘历并非没有心痛,他只不过是一直强忍着,不愿意在她面前暴露心里的痛。只是这个时候,看着倩桑冰冷的尸首,弘历忽然很懊悔,为何一个宽广的怀抱,一句温暖人心的话,他都不愿意对她说?
“皇上,臣妾并不知究竟。”兰昕依旧不能说出真相,事实上,太后的手段干净利落,既除去了隐患,又令她深陷漩涡,岂是她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皇上相信的。
更何况,若是道出了真相,岂非要让皇上痛恨太后一辈子么!母子之间的情分,好不容易修补好的亲情,因为区区一个年氏,弄得一塌糊涂,也未免太不值得了。这么想着,兰昕已经打定了主意,预备把这糊涂装下去。
反正年氏不当死也已经死了,什么事都不可能挽回了。
“皇后当真不知情么?”弘历沉着脸,声音冰冷的问道。
兰昕将心里的委屈沉了下去,只作不觉道:“臣妾的确不知情。”
弘历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问下去,只漠然哀伤,好半天才沉吟道:“原本那一日,倩桑就已经对朕吐露了心声,她知道朕打算只要她腹中的孩子,也知道朕已经准备对她下狠手了。可她没有反抗,甚至逆来顺受。为了什么她一定要在这深宫里,受这样的苦?”
强忍着揪心的痛楚,弘历迫使自己不要去想那时候的年氏,有多么的楚楚动人,有多么的凄惨哀伤,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冷静,对上兰昕眸子的那一瞬间,他才感觉到她的无情。“皇后是觉得,近来后宫风波不断,唯有莫桑一死才能平息所有的事。而朕的名誉不会受损,亦不会背负上愧对先帝枉为人子的罪名是么?”
不知该怎么回答,这的确是兰昕的真心不假。可毒毙了莫桑,并非是她的本意,从头到尾,她也没下手。若是打定主意要年氏的性命,她何必还要与太后僵持,痛痛快快的答应了不就好了了。
弘历见兰昕不语,一腔的怒火翻腾的更加厉害:“皇后可以不承认,可是有一点朕必须对你讲明。倩桑哀求朕放她出宫,让她和这个孩子远走高飞,朕已经答应了。原本想着,她在宫里这么多日子,孤寂清苦,趁着畅音阁有戏,朕只想让她乐呵乐呵。”
“皇上,其实兰昕和皇上的意图想同,也是希望能送莫桑离开……”皇宫两个字还未出口,李玉便领了曹秦川来。
“为什么?弘历不解的对上兰昕的眸子:“你明明知道,从头到尾,朕都没有想过要伤害那个孩子,为什么你要这么狠心?皇后,你可知那是朕的骨肉啊?”
第二百二十六章:扬眉瞬目千般作
因着有外人在场,兰昕不想回答皇上的话,也无谓惹恼了他,说出更多有损龙威的话来。于是兰昕恭顺的垂下头去,生生立在一旁没有动作。由着曹秦川为年氏检验死因。
其实真的再明显不过了,年氏忽然暴毙,必然是中毒。可症结所在,便是那毒从何来,太后赏赐的粥里无毒,也并未见她饮过茶或是吃过什么糕点。
那么,到底是谁的巧妙安排呢?
曹秦川稍微一看,便知莫桑是有着身子的人。由此可见,宫里的流言蜚语真就不是空穴来风,而经手人极有可能就是皇上。如此一来,曹秦川不禁谨慎了起来。难怪皇上要请他这个堂堂的院判大人亲自来检尸,原来是不想引来旁人无端的猜忌。而自己毕竟身为老臣,懂得什么才是君心,必不会满口胡嚼,将此时透露出风声。
“启禀皇上,据老臣初步查验,乃是中毒毙命。”曹秦川只字不提有孕之事,脸色异常镇定。“此毒乃属慢性毒药,偶尔服用,可能会感觉不适。非要长期坚持服用,待毒沉积于体内过多,才会致死。也就是说,死者服毒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日,老臣估摸着至少有月余。”
弘历陡然失色,脸色由惊到怒,变了几变:“曹院判何以断定?”
这也让兰昕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会这样,明明太后的决意是这几日才有的。而后宫的风声,也是近来才闹得沸沸扬扬。月余,那不是莫桑才入宫的日子么,谁竟然有这么但的胆子,从那个时候开始已经谋算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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