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贵嫔皱皱眉头:“她也是个蠢笨的,那一日皇后已经无力反驳,她还赶着往火坑里跳,本宫拉也拉不住。”沉思片刻又道,“不过,本宫总觉得那件事不像是出自皇后的手笔。”
月珠轻轻叹气:“就算不是皇后做的,眼下也被描成是她做的,是翻不过去的了。”
妍贵嫔秀眉一扬,轻轻一拍摇篮中兀自沉睡的玄浄,低低道:“你自是知道的,皇后与本宫约定要力捧浄儿登临太子之位,博陵侯被废,夏氏一族也捞到了不少便宜,若有夏氏的支持,浄儿的太子之位并非不可企及,只可惜,本宫出身算不得高,又只在正三品贵嫔之位,总是拖累了。”
月珠好言安慰道:“韩大人如今也是连连高升,有皇后的眷顾,娘娘的出身何谈不高呢?再说,宜妃熬了多少年才熬到了正二品的妃位,娘娘双十年华,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且看舒贵妃年纪轻轻便是四妃之首,娘娘便也知道,这位分不是靠一把老骨头就能升上去的,更多的是靠皇上的恩宠。”
妍贵嫔点一点头道:“你是见事明白,只是本宫几番争宠,都被琳妃挡了路,这便也罢了,她如今可是摄六宫,虽无正式的手谕下来,已是这宫里头一等一的尊贵。”
妍贵嫔蕴了一丝怒色:“只是皇上如今事事都顺着她,前番竟然罚了本宫抄写《女训》!偏偏琳妃那个贱人差了内务府送了次等的墨来,熏得本宫脑仁都疼!”
月珠有些无奈道:“琳妃娘娘说,那墨里特别添加了一味苏合香,有开窍辟秽之效……”
妍贵嫔勃然大怒:“荒唐!辟秽?辟什么秽!她的意思不就是要避开本宫这个污浊秽气之人吗!”
月珠忙道:“娘娘息怒。”
妍贵嫔厌恶地摇一摇头:“她压得我日日难见天颜!实在是可恨!眼下皇后又被禁足,之前如何想着要扳倒她也只能暂且放一放了。”
月珠微微叹气:“如今解了皇后娘娘的禁足才是最最要紧的,只是这实在是不容易,连着太后三番五次的劝说,皇上都是不为所动。更何况舒贵妃与琳妃同气连枝,更是挡了皇后的解禁之路了。”月珠微微顿了顿,忖度着道,“除非,娘娘可以证明,那毒,跟皇后是无关的。”
妍贵嫔摇一摇头,苦恼道:“本宫之前不过只是猜测罢了,无凭无据的又如何能证明?皇后之前虽是说先扳倒琳妃、再对付舒贵妃,但是皇后并非善类、也不会将许多心事都尽数知会于本宫。因此,本宫也无十分的把握她是被人陷害。你且看当日那条条路路都被堵死,便会知道,倘若真是着了算计,那人的手段必定十分狠辣,轻易挑不出错来。”
语毕,妍贵嫔轻轻抚一抚左眼,不耐烦道:“近日眼皮总是跳得厉害,你去帮本宫请个太医来瞧瞧。”
月珠微微屈膝,正要去请,却见舒贵妃与琳妃进了殿来,忙请安道:“舒贵妃娘娘、琳妃娘娘万安!”
妍贵嫔见到两人,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不咸不淡道:“真是贵足临贱地啊,今儿是什么风把两位位高得宠的娘娘都吹到嫔妾这里了?”
妍贵嫔草草福了一福,讥讽道:“只是长信宫实在比不得关雎宫与含章宫敞亮,嫔妾担心两位娘娘挪不开尊步,若是哪里磕着碰着,皇上一怒,嫔妾可不又得把那《女则》抄上许多遍。”
舒贵妃不以为忤,温然笑道:“妹妹说笑话了,本宫与琳姐姐听闻八殿下身子不好,故而来瞧瞧。”
妍贵嫔嫣然一笑,媚色顿生:“多谢娘娘关怀,适才嫔妾遣了月珠去仪元殿请皇上,谁知高公公说两位娘娘在,这话竟然是传不进去呢!”
舒贵妃微微尴尬,朱成璧忙道:“皇上这几日身子抱恙,是而鲜少出来走动,本宫与舒贵妃过来,自然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看望八殿下的。”
妍贵嫔不顾月珠频频向自己使眼色,越发倨傲起来:“皇上如何又抱恙了?前几日九殿下满月礼皇上可不是好好的么?难不成两位姐姐日日侍奉地多了,才让皇上力不从心呢?”
朱成璧闻言不由一怒,但转念一想自己是奉了弈澹的口谕过来,倒也不好闹出什么不高兴来,只得压了怒气道:“几日不见,妹妹的口齿真当是越发伶俐了,只是妹妹仿佛不知道什么说得、什么说不得,怎么当日和妃的一席话,妹妹是忘了么?佛烧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妹妹若是以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可以给八殿下挣个好前程,本宫自不会拦着你!”
妍贵嫔本来仗着琳妃刚刚病愈没有精力与自己多费唇舌、舒贵妃则是一贯的好欺负便想逞一时之快,压一压她们的气焰,也好出一口恶气,没想到琳妃先是拿着和妃来敲打自己,又明里暗里指着浄儿说话,只好放低了姿态道:“嫔妾不敢,方才只是几句玩笑话而已。月珠去上茶来罢。”
朱成璧见月珠离去,方缓了神色道:“若是玩笑便也罢了,今日本宫过来呢,也是给妹妹带了一件本宫亲手绣的襁褓来,梁太医、刘太医。”
妍贵嫔微微一愣,见竹息奉上一件做工极好的龙腾云端的金黄色襁褓,这样的面料是只有妃位以上的妃嫔才能用的水光锦苏绣,最是细腻柔软,不觉有些触动。
梁太医与刘太医细细查验过襁褓,拱手道:“三位娘娘放心,襁褓并无什么不妥。”
朱成璧微微颔首,与妍贵嫔推心置腹道:“本宫上次中毒,幸亏两位太医医术高明才捡了条命回来,因此凡事总多留一个心眼,太医院院使、院判都在此,妹妹也可放心了。”
舒贵妃笑着对妍贵嫔道:“琳妃这几日费了多少心绣了两件襁褓,一件给了妹妹,一件给了昀昭殿,妹妹便知道,琳妃心里是没有偏颇的。”语毕,舒贵妃接过襁褓柔声道,“妹妹不妨试一试吧。”
妍贵嫔见舒贵妃亲手奉上襁褓,不觉有些发赧,便俯身抱起玄浄换了襁褓,手指轻轻触到细腻柔软的料子,不觉暗暗想着,日后若能临位三妃,必定样样都用最好的才算,如此也不必屈居人下,连襁褓都要别人施舍。
目光流连,似乎觉得这襁褓仿佛有些眼熟,妍贵嫔倒也没有在意,只是微微笑着谢过了舒贵妃与琳妃。
舒贵妃噙着笑意,转首对朱成璧道:“大小可是刚刚适合呢。”
朱成璧正待说话,却听得一声声的惊呼,转首看去,一个身影已经冲到了殿门前,那人披头散发、原本精致的宫装上也划了几道口子,裙摆上溅起了不少泥土与水花,越发显得可怖。
竹息最靠着外面,第一个惊呼道:“密贵嫔?”
朱成璧见密贵嫔一脸的惨白如同鬼魅,唯有那双眼睛闪着诡异的亮光,紧紧迫住了妍贵嫔仿佛将要噬人一般,忙走上前去,怒斥道:“放肆!皇上还未解你的禁足,你怎么能擅自跑出来!”
密贵嫔凄惨一笑,一把狠狠将朱成璧推到地上,旋风一般地向妍贵嫔扑去,口中犹自凄厉地呼喊着:“还我孩子!”
妍贵嫔毫无防备,玄浄已经被密贵嫔夺走,密贵嫔力气极大,狠狠一掌扇在妍贵嫔脸上,鲜红的手指印便分明地现了出来,密贵嫔尤不解气,怒骂道:“贱人!敢抢我的孩子!”
妍贵嫔气得浑身乱颤,扑上来便要夺回孩子,密贵嫔哪容她过来,一把拽过身边正在惊愕的舒贵妃便推了过去,舒贵妃根本不曾防备,登时撞在妍贵嫔身上,两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密贵嫔哈哈大笑,直到眼泪都要笑出来:“你们都有孩子,都有孩子!为什么本宫就生不出来!”
语毕,密贵嫔抱着玄浄径直冲出了长信宫,朱成璧匆匆扶了竹息的手臂站起来,顾不得发鬓蓬乱、珠钗散落,急急吩咐道:“人呢?人都去哪儿了,还不赶紧给本宫去追!”
竹息急道:“娘娘糊涂了,今天是宫女会见家乡亲人的日子,满宫里的宫女、内监都去了神武门候着呢!”
朱成璧一愣,又怒道:“那侍卫呢?”
竹息道:“娘娘!今儿骁骑营和神机营举行演练,宫里大多数侍卫都去了呢。”
妍贵嫔听得此语,几乎要绝望了,凄厉地呼喊一声,便提起裙裾奔了出去,朱成璧忙上前搀扶起舒贵妃一同追过去,只是密贵嫔跑得极快,远远几乎看不到身影,朱成璧边追边吩咐道:“竹息,去喊侍卫、宫女、内监,能帮上忙的全部喊过来!积云,你赶紧回长信宫让梁太医和刘太医候在那里,再去仪元殿告诉皇上!。”
于是一众人等分了几路,只是现在宫里的宫人并不多,而且大多数宫人远远看到密贵嫔抱着孩子如失心疯似的跑过来也根本不敢阻拦,只能便由着她一路跑向了太液池。
待到妍贵嫔、琳妃与舒贵妃追去,密贵嫔却正站在廊桥上发怔,玄浄受了这样的惊吓啼哭不止,一声一声似匕首一般狠狠扎在妍贵嫔心里。
妍贵嫔哭喊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做什么抢我的孩子!”
密贵嫔吻一吻玄浄满脸的泪水,转首朝妍贵嫔一笑:“你胡说什么,这是我的孩子!”
妍贵嫔闻言便要冲上去,谁料密贵嫔一脚跨出廊桥的护栏,脸上却依旧是淡淡的笑意,如三月里温煦的春风:“韩雅洁,你再过来一步,我便抱着孩子跳入太液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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