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澹见朱成璧虚弱地倚靠在粟玉软垫上,虽然气色仍算不得太好,但到底有了些气力,脸色稍稍缓和,便在床边坐下。朱成璧见他双眼下方皆是一片鸦青之色,料想他也是一直都没有好睡,心中微微绵生出一丝感动,竹息给朱成璧披上一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又塞过一个扣着重纬花缎的汤婆子好让朱成璧暖手。
朱成璧就着竹语奉上的一盏白茶啜饮一口,方温言对奕渮道:“皇上怎么如此疲惫?”
恰好木棉端了一碗浓浓的药进来,闻言便道:“娘娘昏过去一天一夜,皇上与舒贵妃娘娘也是陪了一天一夜呢。”
舒贵妃面带愧疚,伸手端过药碗,缓缓吹去浮着的一层热气,先舀了一勺子试一试温度,方才递到朱成璧唇边,柔声道:“姐姐为了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怎能不在这里守着姐姐、陪着姐姐呢?”
朱成璧感激地一笑,徐徐吞下药汤,皱眉道:“好苦。”
弈澹忙取过床头的一碟金丝蜜枣递了过去,方叹气道:“此事慎行司已经查明,红枣蜜中系被皇后下了鹤顶红,意欲谋害移光,幸好你只喝了一小口,中毒不深,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朱成璧大惊失色,紧紧抓住锦被,似是难以置信:“皇后竟然下毒?怎么会,皇后虽然不甚喜欢贵妃娘娘,但真能狠下心来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吗?”
弈澹难掩眉间的厌弃之色,连着龙袍上的龙腾翔云的图案皆染上了几重怒气:“在她宫里也搜出鹤顶红了,她自是无可辩驳。”
舒贵妃亦是静默不语,想必尚且未从那一日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朱成璧瞥见此番情状,晓得皇后必然深被弈澹和舒贵妃忌惮,要想翻身,只怕难上加难。
微微沉默片刻,朱成璧恳切道:“想必皇后也是一时糊涂,还请皇上不要给她太多的罪责。”
弈澹望一眼舒贵妃,幽幽叹气道:“朕知道,顾忌着母后的意思,朕也不能立刻就废了她。而且,母后不顾身子病着,数次召了朕前去颐宁宫,劝说朕不能废后,朕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先将她禁足再作打算。但也总不能立刻放了出来,如若她再对移光动那些腌臜的心思……”
朱成璧一凛,忙道:“是臣妾不好,不该妄自议论……”
弈澹摆摆手道:“无妨,眼下,也只能徐徐计议。”
朱成璧默然片刻,晓得只要太后还在一天,便一定是废不了皇后,按下心头的腻烦与暗恨,柔声关怀道:“皇上与贵妃娘娘守了一天一夜,也是累坏了,还是早日回宫歇息吧。”
弈澹应了一声,脸上的疲态又加重几分,又握着朱成璧的手好言安慰几句,嘱咐了竹息与竹语好生服侍着,方才携了舒贵妃离去。竹息见二人离去暗暗松了口气,摈退了众人,只把梁太医留下。
梁太医静静负手而立,见朱成璧握着看着床头的一件绣着朵朵饱满蔷薇的寝衣出神,微微摇头道:“娘娘,此招实在太过危险,若是娘娘多服下了一点点鹤顶红,后果都是不堪设想啊!”
竹息也是万分的焦急,不由轻轻责备道:“难道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一定要伤着娘娘玉体才行吗?”
朱成璧微微闭目,那时的情景似乎又浮现在眼前,电光火石之间,自己的手指迅速地从碗沿划过,手指上,是预先用风干的极薄的糯米皮包裹住的一点鹤顶红粉末,因为捧着红枣蜜久了,糯米皮微微化开少许,手指轻轻一划,便将鹤顶红留在了碗沿,这样的法子已经温习了许多遍,直到动作迅疾,连自己都快察觉不到。
片刻,朱成璧才轻轻道:“唯有我吐血倒下,皇上才能想到,如果是舒贵妃中毒,会是怎样可怕的场景。这样的情形,单单靠描述是没有用的,必须要让他亲眼看到。”
梁太医似是唏嘘:“微臣手中预先有两枚银针,一枚完好无损,另外一枚则事先已经浸泡了鹤顶红,就是为了防止娘娘手指上的鹤顶红粉末尽数被娘娘饮入,而没有落入碗中,如果银针没有变黑,微臣就会拿出另一枚充数。”
见朱成璧轻轻颔首,梁太医悠悠道:“娘娘果然是思虑周全,第一枚银针确实没有变黑,幸亏是预先准备了两枚,否则当真是难有说辞。”
朱成璧臻首思索片刻,方道:“那碗红枣蜜可是处理得当了?”
竹息应了一声道:“已经处理好了,没有人注意到。”
梁太医揩一揩额边的冷汗,出言安慰道:“竹息姑姑向来最是妥帖,娘娘无需多虑。”
朱成璧点一点头,半是感慨半是心酸:“撇去闵尚食不说,此番能如此顺利,也是亏得真宁演得好。”
竹息微微咋舌:“帝姬的确心思沉稳,当真看不出来只有十四岁,不过,娘娘是如何说动帝姬一同对付皇后呢?”
朱成璧淡淡一笑:“真宁向来是希望玄淩登临帝位的,这一点母女连心确实不假。更何况,我许诺给她最想要的东西,即便真宁会因为害怕而有所退缩,但是,为了那样东西也能强迫做到镇定自如。”
竹息臻首细想,不觉讶然道:“娘娘是指,婚约?”
朱成璧望一眼梨花圆桌上的一枝河阳花烛,淡淡的光晕似萤火闪烁,仿佛那一日真宁不可置信的眼眸:“那一日的赌注,我真怕自己会输,幸好,连上天都肯垂怜,真宁是真正喜欢陈舜的。”见梁太医微微诧异,朱成璧不觉含笑道,“还是去年的事了,那一日陈恪父子进宫,我便嘱咐了真宁去御花园折些红梅回来。”
竹息会意,接口说道:“奴婢那一日远远看着,真当是好笑呢,真宁居然叫陈舜向自己行女眷之礼。”
朱成璧噙着一缕浅浅的笑意,又道:“本来这事也无十分的把握,但那日小年夜夜宴,陈舜飞身相救真宁,我便知道,事情有七八成的希望了,自古虽说英雄难过美女关,女子也是难过英雄这一关的。后来,陈恪班师回吉州,真宁果然求了朱祈祯带她去送陈舜。”
竹息闻言不觉叹服,为朱成璧掖一掖牡丹花纹的锦被:“也只有娘娘这般了解真宁,才能拿捏到位。”
朱成璧以手支颐:“我既然许诺准她下降陈舜,她便也再无顾忌了。”
朱成璧微微思索,何况,真宁下降吉州,即便地势偏远,但一纸婚约换得边境七万大军在手,于玄淩的帝位更是不可或缺的一重保障,想到此处,朱成璧幽幽叹气,望向竹息,“竹息,我是不是太过残忍,连自己的女儿都加以利用。”
竹息毫不迟疑,一字一顿道:“帝姬与陈舜是两情相悦,娘娘谈不得是利用,何况娘娘这些年吃了多少苦,还不是为了四殿下?母女连心,娘娘不必自责。”
梁太医也劝道:“只要是为了帝位,娘娘所作所为都是值得的,微臣也愿意为娘娘赴汤蹈火!”
朱成璧望着百福团锦的帐子静静出神:“事已至此,却只做了一半不到,千万是急不得,你们且谨记吧。”
见二人恭敬应答,朱成璧又沉声问道:“密贵嫔如今怎么样了?”
梁太医闻言一凛,忙道:“依旧是神思昏聩,终日昏昏沉沉,醒来就念叨着孩子,听闻前几日甚至抱着绣花枕头在兰林殿里发疯……”梁太医觑一眼朱成璧若有所思的神色,低低道,“如今看来,怕是好不得了。”
朱成璧点一点头:“她数番受了刺激,竹息,你做的很好。”
竹息抿嘴一笑:“为了彻底断去皇后的后路,也为了不让皇后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眼下便也只能如此。奴婢叫人传了妍贵嫔如今母子得宠的情景去到兰林殿,想必密贵嫔心如刀绞,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呢。”竹息微微一顿,有诡秘的笑意覆上她冰寒的容颜,“更何况,密贵嫔小产后醒来之时,正是妍贵嫔被诊出有了身孕之日,岂不是妍贵嫔的孩子克了密贵嫔的孩子?想想怕都是难以忍受。”
朱成璧只觉得疲倦,挥一挥手道:“密贵嫔禁足三个月尚未解禁,直到现在已有了快四个月了,想必戍守的侍卫都已倦怠了,知会孙传宗,要他在十日后好生准备。”
竹息屈膝答道:“奴婢省的,十日后,娘娘且等着看好戏吧。”
第三十三章 鸳鸯瓦冷霜华重(4)
鸳鸯瓦冷霜华重(4)
咸宁三十七年七月初九,京城,暖风吹拂、香花缤纷,正是季夏之末的好天气,正深得皇帝信任的皇八子魏王周奕澹便在这一日迎娶太学礼官朱厚堂次女朱成璧为庶妃,因为皇帝与淑妃甚为喜欢这门亲事,魏王便以迎娶侧妃之礼迎朱成璧入府。
吉时已到,那敲锣打鼓的仪仗队正浩浩荡荡从朱府向魏王府而去。
闵琼脂与闵琼萝从那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中钻出来,慢慢向仪仗队靠过去,这样的吉利日子,总能讨到不少银子,如此,一连几日的饭食便都有着落了。
突然“嘶”的一声马鸣,不知是哪里来的一匹受惊的马风驰电掣奔了过来,眼看便要撞到琼脂与琼萝,突然间,一个身影猛地冲了过来,用力一推,便将吓呆了的姐妹俩推了出去。现场便是一番混乱,连着仪仗队也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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