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仪,很多事情,你想得再多,分辨得再清楚,终究也敌不过天算,试问你有几分把握,李修容生下的不是皇子?你又有几分把握不会由皇后鞠养?”朱宜修摩挲着细白手指上那枚光艳迷离的镂花嵌海蓝宝石戒指,压低了声音道,“本宫听闻,民间有‘招弟’一说。”
“招弟?”
“民间的富贵人间,迟迟不能生出男孩子的女子,往往抱一个男孩子过来养着,时间长了,肚子便能沾上孩子的旺气,也就能产下男婴,延续香火。”朱宜修的目光有意无意从万明昱沉静若水的面上掠过,“皇后入宫这样久都没有消息,若李修容真的诞下皇子,焉知她会不会使出此招呢?”
万明昱知晓朱宜修是做了充分的准备,才会这样步步逼来,索性明快道:“贵妃娘娘不如直说。”
“本宫就喜欢昭仪的直爽性子。”朱宜修笑意清和,一字一顿道,“你知道,本宫平安顺利,你也能保住富贵荣华,李修容的孩子,极有可能会阻挡你我二人的前途。”
心里倏然一紧,几乎恨得要呕出血来,万明昱极力忍着,才不会狠狠一掌掴到朱宜修面上:“贵妃娘娘,将心比心,将情比情,您是皇长子的生母,我也曾做过母亲,要痛下杀心,还是对一个无辜的腹中之子……”
“要做大事,就无谓拖泥带水。你自己动手也好,假以人手也罢,本宫不希望那个孩子活过五个月,还有多少时间,你自己掂量。”朱宜修淡淡吩咐身侧侍立的剪秋道,“剪秋,送客。”
待回了和煦堂,万明昱一把抓住案上的青花茶盏便要掼到地上,采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手臂:“娘娘,万事需得忍,娴贵妃娘娘耳目众多,万万不可让她知晓您一回宫就大发脾气。”
万明昱的眼角皆是明亮如烈火一般的恨色:“贱人!毒杀了我的孩子,如今又逼我来害死李修容的孩子!她朱宜修的坎坷,我不知道么?但她何苦来哉,要迁怒于那些无关的人!”
“娘娘,娴贵妃满心里期望着大殿下能登上太子之位,那些会拦着她的人,她自然不会心慈手软了。”采容觑着万明昱的神色,低低道,“恕奴婢妄自猜测,只怕娴贵妃并未完全打消对娘娘的疑虑,她或许是借机试探娘娘对她的忠心呢?”
万明昱一愣,旋即连连冷笑,尽目所处,茶盏上的青花似要开出无数朵妖冶的桔梗花,顺着藤蔓铺天盖地的卷来,直欲窒息一般:“是了,娴贵妃处事谨慎,凭本宫抄写经文、为皇长子祝祷祈福,又如何能让她放心?借本宫之手让李修容落胎,即便本宫失手,她也能全身而退;若本宫得手,她便能牢牢抓住本宫最致命的把柄,真当是一箭双雕!”
采容焦虑道:“那娘娘准备怎么应对?”
“还有两个多月,一定能想出完全的法子,本宫就不信,老天有眼无珠,能让娴贵妃次次得逞!”
第九十六章 诗尽灯残天欲明(3)
第九十六章
诗尽灯残天欲明(3)
杳杳古道,草木萋萋,两名差役押着一名蓬头垢面的囚犯走着,那囚犯带着镣铐,跌跌撞撞、步履蹒跚,正是前吏部尚书江承宇。
“我说,你能不能走快点?我们两兄弟还等着早点回京城搂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呢!”一名长着络腮胡子的差役瞪着眼睛、不满地打量江承宇,“黎超!你看看他那熊样子!不就是流放吗?前头徐家砍头的砍头、车裂的车裂,拍拍胸口就上刑场,那才是爷们!”
“我呸!”江承宇怒道,“徐孚敬老儿算什么?”
黎超眉头一皱,讥笑道:“江承宇,你又算什么?就算你做过吏部尚书,还不是落得这种下场?叫花子都比你自在!薛瀚,你说是不是?”
江承宇连连冷笑:“我告诉你们!就算我今天虎落平阳,摄政王也迟早会把我接回京城!我可是摄政王府的头号军师,摄政王缺不得我。你们听好了!这一路伺候爷吃香的喝辣的妥帖了,以后有你们好日子过!”
薛瀚打量江承宇几眼,忍不住奚落道:“你打量着蒙我兄弟俩!你还能回京城?除非老母猪能上树,老母鸡能打鸣!”
“一看就知道你们都是粗人,官场上,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都是没个准儿的……”
“那是自然,否则你江承宇也万万想不到,我会在这儿候着你。”
如惊雷炸响,江承宇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朱祈祯?你怎么在这儿?”
朱祈祯随手将两袋金子抛到黎超与薛瀚手中:“我奉摄政王的命令,在这儿带江承宇走,没你们俩什么事儿,这二十两金条,自己掂量着,别急着回京城,该吃该玩都随你们。只有一样,嘴巴看紧了。边疆那里,摄政王自有交代。”
黎超与薛瀚掂着那金条,满脸皆是兴奋,忙不迭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你们把镣铐解开就走吧,我与江承宇说几句话。”
待到两名差役兴致冲冲地离开,江承宇活动活动僵直发酸的手腕,懒懒道:“我还以为摄政王会派成豫过来,不想会是你。”
“你真以为是摄政王派我来的?”朱祈祯眸光一扬,刷的抽出一把锋锐的宝剑架到江承宇脖子上,“你还不明白是谁设计了你?”
江承宇根本不曾防备朱祈祯骤然变脸,吓得面色惨白:“你,你要做什么?”
“凶杀案是我设的陷阱,给我撑腰的是太后。”朱祈祯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承宇,轻轻在他耳边道,“我早已恨毒了你,你根本不曾想过吧,素日来在你面前恭恭敬敬、连一声大气都不敢出的朱祈祯,会在背后狠狠捅一刀子。”
“太后娘娘对你不满多时,怎么会……怎么会……”江承宇冷汗直冒,浑身直打颤,电光火石之间,猛地明白过来,“你与太后是在演戏!在演戏!”
“不演戏,怎么会让摄政王与你对我松懈,又怎么能让你轻易上钩?你也算是摄政王府的头号军师?真是让我笑掉大牙!”
江承宇且惊且惧,极力平息内心里的恐慌,怒目瞪向朱祈祯道:“你想杀了我?你敢?摄政王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想杀你,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朱祈祯冷冷迫视江承宇惊疑不定的目光,一字一顿道,“萧竹筠之事,是否是你查知、禀告的摄政王?”
“是有如何?不是有如何?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朱祈祯的剑又向前一递,江承宇唬得快要站立不住,连声求饶:“刀下留命!刀下留命!”
“你也知道杀人偿命?传宗怎么死的?陆定安怎么死的?贿考一案,死了多少人?你一条命偿得起吗?”朱祈祯的眸中,不知是激烈的痛悔,还是深沉的恼恨,抑或是强烈的杀机与淋漓的快意,他咬牙切齿,似有熊熊怒火从胸腔里迸发而出,“所谓小人,或许形容你最为恰当!”
“你……你有什么能耐……”
“是,我的确没能耐,若有能耐,我也不会失去传宗。你以为我怕摄政王追究?想杀你的人何止我一个?摄政王查得出来么?更何况,他根本不敢查,因为,你的死,不会被认为是复仇,而是灭口。”
江承宇大惊之下,连连惊呼:“你跟太后蛇鼠一窝,你们的真正企图是要对付摄政王!”
朱祈祯的唇角漫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你知道得太多了。”
“噗嗤”一声,江承宇剧痛之下,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胸口,那柄宝剑牢牢贯穿而入,力道之大、下手之重,只余剑柄留在体外,橙黄色的穗子在风中飘摇,宛如枝头坠落的萧索黄叶。
“你……”
“江承宇,你盯着别人的同时,需得知道,也有人盯着你,你每一次下手害人之时,也得明白,人在做、天在看,因果报应,从来都不是恫吓的说辞。陆定安的错在于,落水狗不打,就会变成恶狼。若我放过你,只会让他人受害。”
朱祈祯冷冷注视江承宇因为剧烈疼痛而扭曲的面容,眸光极寒冷,若千年不化的坚冰:“大道理不想多说,你我之间,更多是私人恩怨。是你杀了传宗,你以为我会这么快结束了你?这一刀并非是致命伤,你的心脏每跳动一下,都会在刀锋上划过一次,毒液也会随之渗入。我要你牢牢记着生死之间挣扎的痛苦,因为,每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这样的痛苦就会狠狠盘踞着我的心头。”
江承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毒液正慢慢侵袭自己的身体,那种剧烈的疼从身上每一寸肌肤里进进出出,仿佛千万芒刺狠狠扎着,然而,伴随着无以复加的剧痛的,却是为人本能的强烈的求生**,这让他愈发地清醒,自然也会愈发的难以忍受。
“我求求你,你痛快点,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我也很想痛快一点,但是这样根本对不起传宗,你那求生的可怜兮兮的眼神,真让我难以忍受,如果不是见识过你之前那些丑恶的嘴脸,或许我真的会同情你。”朱祈祯懒懒取出一柄小刀,利落地刺向江承宇的眼睛,根本不顾他杀猪一般的嚎叫,“人之初,性本善,但为什么,我从你的身上,看不到一丝的善良?你的眼睛,生来就是鬼心眼与害人精的奴隶,帮你杀人、帮你谋利,留着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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